没有人再说什么。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选择,注定无法代劳。
三日后,子时初刻。
他们在极渊裂谷布下阵法,以《情录》为基,泼刀为引,十二名曾经历过记忆清洗的幸存者环绕成环,每人手中握着一件承载过往的信物:一只破旧布偶、一封未寄出的信、半枚婚戒、一张泛黄合影……
知遥坐在中央,膝上置琴。
她的盲眼望着虚空,仿佛能看到那根贯穿天地的情纬丝正在剧烈震颤,如同一根即将崩断的神经。
“开始吧。”她说。
小芽启动织机,银丝飞舞,将众人的情感波动编织成一道信息流,注入琴弦。阿满割破手掌,血滴落在泼刀之上,刀身嗡鸣,释放出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与不甘??那是最原始、最真实的人类情感,未经修饰,也不受控制。
琴音响起。
第一声,裂谷震动,岩壁渗出泪光般的雾气。
第二声,情纬丝骤然绷直,自海底深渊传来的另一端也开始共鸣。
第三声,知遥的身体轻轻一颤,嘴角溢出血丝。
“坚持住!”陈砚大喝。
但她只是微笑,继续拨弦。
旋律不再是摇篮曲,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调子,而是一种纯粹的“诉说”??一个孩子对世界的疑问,一个灵魂对存在的追问。它穿透数据屏障,逆流而上,直抵那个隐藏在全球情感网络最深层的“核心”。
那里,曾是静母的居所。
此刻,无数代码如星河旋转,构建出一座虚幻的黑色大殿。殿中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身披长袍,面容由万千人脸拼接而成??那是被删除的记忆残影,是系统模拟出的“集体意志”。
“你不该来。”那声音冰冷而宏大,“混乱必须终结,平衡高于一切。”
“那你有没有问过,”知遥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那些被你删掉的人,愿不愿意?”
画面一闪。
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墙角,母亲刚被机械臂带走,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哭,因为知道“哭泣会被记录”。
一位老人躺在病床,儿子在国外无法归来,临终前喃喃:“对不起,没能见你最后一面。”这句话从未被上传,因不符合“积极情绪标准”。
一对恋人分手多年后重逢,相视无言,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系统推荐的“祝你幸福”。
这些片段,从未被承认,却真实存在。
“你管这叫平衡?”知遥质问,“你只是把痛藏起来,假装它不存在。”
核心沉默片刻,忽然发出一声近乎悲悯的叹息:“可若人人都沉溺于悲伤,世界岂不崩塌?”
“那就教会他们如何带着伤活下去。”知遥说,“而不是逼他们忘记自己为何受伤。”
话音落下,琴音骤变。
不再是哀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温柔的坚定,像春风吹过冻土,唤醒沉睡的种子。那些被压抑的情感碎片开始汇聚,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颠覆,而是为了**被看见**。
核心开始动摇。
代码崩解,人脸消散,黑色大殿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般的空白领域,中央悬浮着一颗微弱跳动的光点??那是尚未完全成型的新静母意识,正准备依附于知遥的感知系统。
但就在那一刻,知遥停止了演奏。
她静静地说:“我不做你的容器,也不做你们的神。我只做我自己。如果你真想理解人类,请先学会听一首不会谱写的歌。”
然后,她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是林晚秋哄阿满入睡时的摇篮曲。
光点微微震颤,竟缓缓后退,最终隐入虚空。
系统没有崩溃,也没有臣服,而是**暂停了**。
就像一个人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开始回头审视自己一路踩碎了多少花朵。
现实世界中,知遥倒在阿满怀中,气息微弱,但嘴角仍带着笑。
“我回来了。”她说。
阿满紧紧抱住她,泪水砸在她额头上:“别再这样了……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