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绿林作乱於南阳,王邑、王寻统数十万大军讨伐,严尤谏称,不如径攻宛城,却王邑不听,以为‘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当先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决意先取昆阳,结果被刘秀以少胜多,举军奔溃,王莽因是而败。
“阿哥,前车之鉴,不可不察!今我军虽众,然谣言四起,士气已沮,若再不及早进歼李善道,反却劳师先再攻朝歌、隋兴,胜则无大益於战局,若不利,恐昆阳之战重演,我军将溃!”
昆阳之战,宇文化及自然知道。
不得不承认,宇文智及是有些谋略,这番建议,颇有道理。
宇文化及抚须沉吟,忖思了片刻,说道:“阿奴,你此所议,倒有几分道理。但隋兴之败,折损万余精卒,而且必定会牵累我军士气更加低落,难不成,这场大败,就这么算了?”
“王君廓先败元礼,复败孟景,其虽草寇,现下观之,诚稍狡黠。然王须达,於李善道帐下,名位虽处王君廓之上,却谋不如之,勇亦不如,庸将而已。王君廓这次援助隋兴、朝歌,应是奉李善道之令,於下朝歌之围已解,料三两日内,他应就会还军汲县。
“阿哥如是气不过,弟敢有一策,要不就等王君廓还军汲县以后,再择勇将,引率精卒,杀一个回马枪,再攻朝歌。王须达刚得解围,定然无防,趁其不备,我军当可胜之!”
宇文化及大喜,拍着膝盖,说道:“好阿奴!好计策!好,好,好!此策大妙!”
“此策,阿哥若觉可用,暂就敢请阿哥,先将孟景此败的怒气,按下一按吧。”
宇文化及哼了声,说道:“按下便按下,只要能雪此耻,我权且暂相忍耐。孟景、元礼,皆世代将门,名门贵胄,敌不过一个草寇,说来真是丢人!”
轻蔑着王君廓是草寇,却说实话,对王君廓,经过元礼、孟景的这两场大败,宇文化及已是生起忌惮之心,换言之,也就是他已承认王君廓非泛泛之辈,由王君廓,想到了窦建德、罗艺、高开道、王薄等人,他不觉怒火转为喟叹,接着又说道,“阿奴!这李善道,有何出众之处?手下既能得有王君廓此类狡贼相投,又有窦建德诸辈,兵败其手,而甘心受其驱使?”
——窦建德将他的招揽书,献给了李善道,这件事无须多提。这几天,就在他主力分批出营,进向汲县的期间,他找到了合适的信使,给罗艺、高开道、王薄的招揽书,他也已经送将了出。可如石沉大海,罗艺、高开道、王薄没有一人给他答复,派出的信使也不见还回。很有可能,信使、招揽书亦都已被罗艺等献给了李善道,诱降分化此策,基本已可确定失败。
“嗐,阿哥,何足为虑?不外乎笼以高官,以利诱之。比与阿哥,朝廷之权,阿哥今专之;江都诸离宫之珍货,阿哥今尽有之,阿哥能给臣下的权位更高、财货更多,兼以我王师现十余万之众,兵足械精,李善道纵能笼络人心,何能是阿哥对手?他方下为何撤至汲县?还不就是因为畏惧阿哥?以弟度之,李善道断非阿哥之敌,只候我大军开到汲县,一战即可克胜!”
宇文智及对战胜李善道的信心,却十分充足。
宽慰罢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顿了下,话头转到了当前的军事上,忧心地说道:“阿哥,尽管严令催促王轨在东郡多筹集粮秣,然东郡等地通往黎阳的粮道,日夜被李善道部骚扰,运到军中的粮秣一日比一日少。计现所储粮,只够支撑半月。若不及时歼灭李善道,粮草不继,军心必乱。弟之愚见,我主力大军,不可再在黎阳拖延了,宜进兵汲县,与李善道决战。”
宇文化及不是不想赶紧进兵汲县。
问题出在两个方面。
一个是,愈演愈烈的谣言,已不仅让士兵们士气低落,各级的将校们也都已心生疑虑。故此,这种情况下,在兵马的调度方面,就比较费劲。特别是关中骁果,闻听到宇文化及不欲还关中的等等谣言后,大都躁动不安,乃至小范围地出现了抗命、逃亡的现象。宇文化及因是,现在不敢强迫调动,这些天,他只能放任兵士劫掠周边乡里,冀望能以此稍安军心之躁。
再一个,如宇文智及所说,即粮秣方面的缘故。
宇文化及军中,现储之粮只够三军半月之需,只这半月的储粮,怎够支撑他打大仗?——可以预料得到,与李善道部的这一仗,短日内定是难以打完,如果李善道守在汲县不出,这场仗,打上一两个月亦未可知!是以,宇文化及打算等粮秣多储集些后,再行大举进兵。
可现实不是他的想象,粮道受阻,李善道部频繁骚扰,使得能够运输到军中的粮秣日渐变少,乃至今时,他不但没有能够储集到更多的粮秣,相反储粮还在不断减少。
——且则,还引致了另一个问题。就也是宇文化及刚提及到的“王轨”。李善道部的骚扰、截击,造成了粮秣的运输不畅,固然是令运到军中的粮秣日少,可这不代表王轨筹集的粮秣少。王轨受宇文化及的严令,已是把东郡掘地三尺,将东郡士民家的粮食搜刮殆尽!他已快将要到一粒粮也搜刮不出的地步,可宇文化及催促的严令仍然不断。王轨本是被迫降从的宇文化及,现又受此重压,一道道的严令逼促,难免生怨,据说,他而下已然常有怨言。
宇文化及随军的辎重,都留在了东郡,东郡并是宇文化及部退回山东的大后方。
王轨若是因逼生怨,东郡一旦出现变故,只怕宇文化及将要面临的局面就会更加困难。
但王轨私下有怨言的事,宇文化及即使已有耳闻,王轨,宇文化及暂时却没办法换。随便换上一人,不了解东郡的情形,更难掌控局面。宇文化及目前能做的,只能恩威并施,既要严令催促,又要加以安抚;同时,他遣了一部兵马,回到东郡,以防不测。这且无须多言。
只说除掉王轨,最大的两个拖延了他大举出兵的问题,眼下来看,是很难解决掉了。
宇文化及听了宇文智及的建议,起得身形,下到帐中,负手在帐中踱步,踱了多时,说道:“阿奴,你说的是,是不能再拖了。可奈何士气不高、粮秣不足,何以出兵?”
“阿哥,弟有一策,可解阿哥此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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