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浪声音低沉道:“当时我们等到很晚很晚,才看到漫天星斗之下,父亲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路还有些踉踉跄跄地推开了房门。。。。。。我母亲赶快迎了出去。。。。。。跟父亲打招呼,父亲问我跟阿姊睡了没有,却见我跟阿姊也随后走了出来。。。。。。”
“我们一家人就在那长夜星斗之下簇拥在一起,我看到父亲和母亲都在默默地流泪。。。。。。直到后来,父亲抹掉眼中的泪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我们每个人说话。。。。。。。”
“他说。。。。。。。我们一家人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我母亲闻言,也不再哭泣,使劲地点头。。。。。。我见他们都不再哭了,便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父亲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也许是看到我,打起了一些精神,朝我的小脑袋上轻轻地一拍,然后大声喊了一句,现在。。。。。。所有人,回屋。。。。。。睡觉!。。。。。。”
“接下来,一切都风平浪静,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风平浪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父亲依旧早出晚归,不是会那些应试的学子,就是去孔府拜会孔鹤臣。。。。。。母亲依旧缝缝补补,照料我与阿姊,柴米油盐,操持家务。。。。。。”
“我本以为,生活就要这样继续下去了,等到冬去春来,来年春闱,我父亲必当蟾宫折桂,到时候入朝做个大官,我们一家就能换一个大房子。。。。。。就算没有孔家的大,但也比现在这所房子大上许多的。。。。。。”
“终于。。。。。。冬去春来,春闱的日子终于到了。。。。。。那一天父亲换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衣裳,打扮得从来没有那么的庄重。。。。。。我们一家人都起得早早的,我跟阿姊梳洗完毕,阿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父亲春闱前最后的一顿早饭。。。。。。那一餐,我母亲还刻意地在我父亲的碗中多加了一只鸡蛋。。。。。。”
“我原以为,父亲会一个人去参加春闱科考,让我们都在家等着。。。。。。可是父亲却对我和阿姊说,待会儿啊,咱们一家人都去。。。。。。你们就在考场外等着阿爹考完出来。。。。。。”
“他刚说完。。。。。。我就应已经兴高采烈起来,兴奋地大呼小叫,嚷着说,太好喽,太好喽,可以陪阿爹去喽。。。。。。”
“我看到阿姊也很兴奋,阿娘和阿爹看到我这样,也大笑起来。。。。。。”林不浪幽幽道。
“这不是挺好嘛。。。。。。一切都照旧,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啊。。。。。。”苏凌插话道。
林不浪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可是。。。。。。。我并没有发现,父亲和母亲,在我阿姊和我面前笑得很开心,可是转头的那一刻,他们互相对望,眼中却满是冰冷的泪水。。。。。。”
“我当时还有些不解地问。。。。。。。阿爹,咱们一家四口去春闱考场啊,还有很远的路呢。。。。。。我力气小,走不动怎么办。。。。。。”
“阿爹却说。。。。。。。放心吧,外面有马车,在等着我们呢。。。。。。。这马车会带着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春闱考场的。。。。。。。以后啊,我们一家人,无论干什么,都整整齐齐的,永远不分开。。。。。。”
“我闻言,更是欢呼雀跃,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阿姊的手,跑出门去,就看见那门前,果然有一辆大马车,穹庐华盖,好不奢华。。。。。。。我和阿姊都快惊呆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马车。。。。。。”
“就在我跟阿姊惊叹得张大嘴的时候,阿爹和阿娘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的身后,阿爹蹲下来,抚摸着我的头,然后他问我,他说,幺儿哦。。。。。。这马车漂亮么?。。。。。。。”
“我使劲地点点头,我说。。。。。。。这马车实在是太漂亮了,幺儿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马车。。。。。。”
“阿爹却看着我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郑重,他一字一顿地说,幺儿,无论何时,你要记住。。。。。。为咱们准备马车的人,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人,他叫孔鹤臣!。。。。。。。”
“阿爹似乎害怕我记不牢,便问了我一遍,他说,幺儿,告诉我,为我们准备马车的人,他是谁。。。。。。”
“孔鹤臣!。。。。。。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父亲,直到这时,父亲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忽地沉声,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声音却有些颤抖,他说。。。。。。咱们一家人。。。。。。上车!”
苏凌认真地听着,却忽地发觉到一个关键的地方。
然后他缓缓朝林不浪道:“不浪,方才你讲的这些,我注意到了一个地方,之前是你母亲告诉你,要牢记孔鹤臣,后来你父亲赴试时,也告诉你,记住孔鹤臣。。。。。。。虽然是两件事,但我总觉得。。。。。。似乎重点不在那些事上,而是。。。。。。”
林不浪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苏凌一字一顿道:“重点不在那个人为我们做了什么。。。。。。而在于,这个人是孔鹤臣!我母亲也好,还是我父亲也罢,他们只是想让我和阿姊,记住这个人,记住。。。。。。孔鹤臣!”
苏凌使劲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李叔父夫妻二人,跟你们说的话,都在强调这个人叫孔鹤臣,你当时年岁小,却记得这么清楚,看来。。。。。。。这都是你父母二人刻意的强调,让你记住,你才会牢记不忘的。。。。。。”
苏凌顿了顿,又道:“一般来说,牢记一个人,尤其是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要牢记这个人,那么这个人,被牢记的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个原因,他可能是你们一家的恩人,你们牢记他,就是以图将来报恩。。。。。。”
“第二个原因,这个被你们牢记的人,不是你们的恩人,而是你们血海深仇的仇人。。。。。。所以,你们的父母,才会一次又一次强调,才能让你们记住这个你们全家的仇人!。。。。。。”
说到这里,苏凌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很显然,那大鸿胪,所谓对你父亲李嵇有知遇之恩的孔鹤臣。。。。。。。他属于第二种!”
林不浪点了点头,神色凄然而又满是悲愤的恨意道:“公子。。。。。。你说的很对,我的父母,就是在告诉我们,这个孔鹤臣,是我们李家最大的仇人。。。。。。”
“幺儿,令姜,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牢记不忘!。。。。。。”
苏凌沉沉点头道:“看来孔鹤臣一定对你们李家,或者说对李嵇叔父做了什么,使用了什么阴谋。。。。。。这些事情,不浪,你父亲和母亲都知道,只是他们选择了独自面对,而并未将这些事,告诉你们。。。。。。但是,李家的仇人是谁,这是你和你阿姊必须要知道的。。。。。。因为你们流的是李家的血。。。。。。”
林不浪点了点头,这才凄然道:“直到我母亲临死之前,她将我和阿姊叫到榻前,才将当年孔鹤臣是如何害我父亲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也是在那时。。。。。。。我才终于明白,阿爹和阿娘,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要我记住那个人,那个孔鹤臣!。。。。。。”
林不浪说着,呼吸一起一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苏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平复一阵。
只有边章,颓然地坐在那里,默默流泪,似乎关于李嵇与孔鹤臣之间的事情,边章从最初一开始,就是十分清楚的。。。。。。
林不浪低低的喘息了许久,终于平复了下来,声音低沉,继续缓缓的说道:“接下来的几天,所有的春闱考试,我们一家人都想第一天那样,一起陪着我父亲去考场,父亲总是打扮得很庄重,不慌不忙的下车,不慌不忙地冲我们招手,不慌不忙地迈步走进春闱考场的大门。。。。。。。我母亲左手揽着我,右手揽着阿姊,我们三个人,看着父亲和那无数的学子考生们,一起走进考场之中。。。。。。”
“每日如此。。。。。。。那孔鹤臣为我们一家准备的马车,也每日的按时按点。。。。。。只要我走出门时,那马车就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且,几日下来,那赶车的马夫都不曾更换过,从头至尾都是同一个马夫。。。。。。只是,我却有些小小的奇怪。。。。。。”
苏凌疑惑道:“奇怪?如何奇怪了。。。。。。”林不浪道:“这马夫从第一次见到我们一家人时,到最后一次送我们一家人去考场,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便是连笑都未曾笑过。。。。。。”
“总是那样,神情木然。。。。。。就像一个会动的木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