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人揉捏,而是自行蠕动,像是体内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塑造它。裂缝扩大,泥土剥落,露出内里一层层叠叠的指纹印痕??那是阿禾这些年捏过的每一只泥鸟留下的触感,是他指尖的温度、力度、节奏,是他每一次呼吸间的犹豫与坚定。
最终,一只全新的泥鸟诞生了。
它很小,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通体呈暗金色,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宛如古瓷。它没有眼睛,却让人觉得它正在注视你;它没有翅膀,却悬浮在空中,轻轻摆动身体,如同婴儿蜷缩的姿态。
它不飞,也不叫。
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像一颗等待被听见的心脏。
小川忍不住伸出手,这次三花猫没有阻止。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泥鸟的瞬间,一股暖流直冲脑海。
画面如洪水般涌入:
??一个雪夜,少年蜷缩在地窖角落,饿得发抖,耳边回荡着村民的咒骂:“妖孽!克死父母的东西!”
??他第一次捏出泥鸟,歪歪扭扭,飞了不到三尺就摔碎。他哭了整晚。
??他在山路上遇见三花猫,对方叼着一块泥扔到他脚边:“试试这个。”
??他救下一个被审查官追捕的女孩,她临死前塞给他一张纸条:“谢谢你记得我哭的样子。”
??他在清源会总部外点燃第一只发光的泥鸟,万千回应随之升起,如同星火燎原。
??他抱着濒死的火星老兵,听对方断断续续地说:“告诉她……我不怪她改嫁……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他在深夜独自流泪,因为发现自己也开始遗忘某些面孔,某些声音,某些本该刻骨铭心的告别。
??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幻影,站在雨中对他微笑:“儿子,妈妈一直为你骄傲。”
一个个片段闪过,全是阿禾的记忆,却以第三人称视角呈现,仿佛叙述者并非他自己,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集体意识本身**。
小川猛然抽手,浑身冷汗淋漓。
“这不只是师叔的记忆……”他喘息着说,“这是……所有人的。”
三花猫点头:“共感网络进化了。它不再依赖单一核心,而是形成了分布式共鸣体。阿禾的身体虽散,但他的意志已融入亿万心灵之间。这只鸟,是‘我们’的化身。”
“那它……想要什么?”
“表达。”三花猫轻声道,“不是控诉,不是复仇,不是祈求理解。只是纯粹地??**存在**。”
仿佛响应这句话,那只小泥鸟缓缓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下一秒,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开始震动。
泥土、雨水、树叶、石头、甚至人们的呼吸,全都随着同一频率共振起来。这是一种超越语言的“言说”,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声啼哭。
在这股波动中,每个人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画面:
有人看见亡妻坐在餐桌旁为他盛汤;
有人看见幼子奔跑在麦田里回头大笑;
有人看见战友倒在血泊中仍举起手势示意“快走”;
有人看见自己年少时写给未来的信:“希望你没有变成讨厌的大人。”
他们哭了,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终于被看见了**。
这场集体共鸣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黎明破晓,泥鸟才缓缓闭上嘴,金光渐隐,重新变回那枚不起眼的小物件,静静落在小川掌心。
“它累了。”三花猫跳上他的肩头,“接下来的日子,它需要休养。但它会醒来,每当有人真心呼唤‘我想你了’的时候。”
小川低头看着它,忽然笑了:“那我就替师叔守着它。”
“你不必成为他。”三花猫蹭了蹭他的脸颊,“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
此后数月,山谷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络绎不绝,带着破碎的照片、烧焦的日记、褪色的婚戒,请求制作泥鸟。小川成了新的引导者,但他从不自称“师叔”,只说自己是“传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