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光武平定乱世,定都洛阳后,这座象征着东汉王朝繁盛的国都便从未有过如此寂静的夜晚。
夜色如墨,笼罩着洛阳城。
残破的城门半敞着,木质的门板被刀斧劈出狰狞的裂痕,铁钉歪斜地钉在木缝里,仿佛随时会崩裂。
街道上,青石板被马蹄踏出凌乱的凹痕,几具尸体横陈在路旁,血水渗入石缝,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门板被撞开,屋内一片狼藉,陶罐碎了一地,米粮撒在泥地上,被踩得稀烂。
一个妇人蜷缩在墙角,死死搂着怀里的孩子,孩子的脸埋在她胸前,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城中央的官署早已人去楼空,案几翻倒,竹简散落一地,墨迹未干的公文被踩出脚印。
一名小吏躲在梁柱后,额头抵着冰冷的木柱,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城楼上,一面残破的旗帜耷拉着,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一队队整齐的士兵站在城墙高处,望向死寂的城池。
城中家家闭户,户户熄灯,喧闹的长街还有繁华的市井之间只有巡逻士兵甲胄碰撞的声响。
步广里还有永和里居住的官员府邸各个都紧闭着府门。
比起白天大军进城时被趁机掠夺的商户还有百姓家中,官员的府邸还算好一些。
府门紧闭的官宦府邸并没有遭到破坏。
此时,夜色如墨,少府蔡邕的府邸在月光下静默伫立。
青砖黛瓦的院墙爬满藤萝,暗香浮动,与远处风声鸟声交织成幽寂的韵律。
前庭铺就的方砖缝隙间生着细密青苔,几株瘦竹斜倚在太湖石旁,竹叶摩挲时簌簌作响。
穿过雕着夔纹的月洞门,中庭回廊下悬着的青铜宫灯微微摇曳,将廊柱上漆绘的云气纹映得忽明忽暗。
西侧厢房窗棂透出昏黄光晕,隐约可见案几上摊开的竹简与错金博山炉升起的青烟。
檐角悬着的玉片风铃忽被夜风惊动,叮咚声惊起栖在古柏上的夜鹊,扑棱棱掠过覆着霜色的庑殿顶。
后园水榭边的老梅枝干虬曲,暗香浮动中,可见榭内凭栏处搁着半卷未写完的《琴操》绢帛,砚中残墨倒映着满天星斗。
如果放在往日。
蔡邕的府邸从不缺少作客。
蔡邕性格豪爽,好结交好友,每日家中府邸皆有夜宴,自然也少不了琴音陪伴。
然而今天,临水的青石案上,焦尾琴尾端烧灼的痕迹在月光下愈清晰,仿佛和此时被战火叛军侵袭的洛阳皇宫一般遥相呼应。
前宅当中的烛火比往日少了一半还多。
侍从还有侍女在穿过回来的时候,脚步轻的如同夜风,好像生怕惊扰了府外的贼兵,下一刻就会被破门杀戮。
紧紧关闭的府门后面顶着粗木。
几名侍从靠在门上,试图从怀抱着的冰冷长剑上摄取一丝安全感。
后宅的烛火比起前宅更少。
书房当中,身着黑色朝服的蔡邕坐在案几后,愤怒两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
蔡邕的两个女儿长女蔡琰,还有次女蔡贞姬两女都穿着白色的袿袍外罩粉色的纱衣跪在书房的门前低着头。
“父亲,您现在出去,等同于去送死。”蔡琰满含泪珠的看着蔡邕说道:“袁基丧心病狂,连其叔父都死在其手,女儿知父亲忠于汉室,然父亲人言轻微,根本无法左右此时天下乱局,女儿且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跳入火坑?”
一旁年幼一些的蔡贞姬也连忙抬起头来冲着蔡邕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