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不是谢淮最关心的,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长安昨日说的话,话锋一转,又问:“你那日说,我与苏大姑娘是死对头?”
长安下意识挠了挠头,他还记得长风特意帮他圆话,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思绪刚飘远,谢淮的声音就又落了下来:“你尽管说,你不是我最信任的侍卫吗?”
闻言,长安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来了精神。
谢淮没看他,指腹反复摩挲着杯沿,语气也有些轻飘飘的,“苏大姑娘以前说过很讨厌我吗?”
他们世子向来是语气越轻,事情越严重。长安心里咯噔了一下,仔细琢磨了片刻,忽然心头一震,他们世子和苏大姑娘的确不对付,但确实从来没说过讨厌对方啊!
长安又在心里掂量了半晌,眼角偷偷瞟着谢淮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这倒是没有,不过苏大姑娘每次见您,都喊您病秧子。”
——当然苏大姑娘也没讨到好,您每次都喊她女霸王。
这句话长安当然没敢提,他抬眼时恰好看到谢淮唇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让长安心里发慌,他们世子怕不是气疯了吧?
“无妨。”谢淮指尖停在杯沿,语气依旧淡淡的,细细听来却隐隐多了一丝愉悦,“我的病,已经治好了。”
说完,他施施然进了屋子,留下目瞪口呆的长安僵在原地。好半天长安才缓过神来,他跑到苏知棠面前,整个人就像站在云端里,声音还有些发颤:“世子的病治好了?是谁治好的?长公主先前说了,能治好世子病的人,赏万两白银。”
苏知棠手里的兔皮“啪嗒”一声掉进水里。
夜色漫进窗棂,屋内烛火轻轻跳了跳。苏知棠将枕头放在床榻上,转头看向谢淮,神色格外坦荡:“今晚咱们一起睡。”
话音刚落,谢淮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顿住,眼底满是错愕。不过片刻,他耳廓上的薄红就蔓延到脸颊。苏知棠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你别多想,咱们一人睡一边,中间放个东西挡着,互不妨碍。”
那箱柜硌得她昨夜一晚上都没睡好,原本她也是担心长风长安偷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结果人家一张口就是万两白银,那她那二十多两银子还守个什么劲儿呢。
更何况,大河村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睡在一张床上怎么了?再说当初在山崖下的那个山洞里,他们不也睡在一块了吗?
“赵婶子今日来过了,说赵有财家愿意把房子租给咱们,只是得先去拾掇拾掇,估摸着明日他们就能搬过去了。”说着,苏知棠从柜子里翻出那床春日盖的薄被,抖了抖上面沾的细尘,卷了卷横在床榻正中间。
谢淮闷闷地“嗯”了一声。
看谢淮有些坐立不安,苏知棠索性脱了鞋子,稳稳当当地躺在了床的最外侧,两眼一闭,摆出副要歇息的架势。
也不知谢淮内心挣扎了多久,苏知棠才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窸窸窣窣地上了床。
朦胧的月光缠缠绵绵漫过窗棂,谢淮悄悄侧了侧头,他与苏知棠各自紧贴着床沿,明明不过咫尺距离,中间却好似隔了一条银河。
苏知棠躺得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呼吸匀长而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谢淮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恬静的侧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浓重的倦意裹挟着沉沉睡去。
梦里的场景乱作一团。长安咋咋呼呼地跳出来大喊:“你们两个是出了名的死对头!”话音刚落,长风就立刻推开他,神情严肃地说:“不对,你们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就在两人争执不休时,陈大又猛地跳出来,大吼一声:“错了,全错了!是你蓄意勾引,她贪图美色,你们两个狼狈为奸!”
谢淮猛地睁开眼睛,胸腔里的心跳还带着梦后的慌乱与余悸。
窗外天色蒙着一层灰蓝,身侧的苏知棠早已没了踪迹,谢淮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混沌的头脑空前的清醒起来。长安长风的话尚在耳畔盘旋,可陈大那撕心裂肺的怒吼却愈发清晰,最终压过所有杂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倘若陈大所言非虚,曾经他既能引得苏知棠动心,便说明她是能瞧得上自己这副皮囊的。既然如此,那他再勾引她一次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