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缓缓上升,直至消散于晨曦之中。
地鼓祠归于寂静,唯有阿岩那面残鼓仍在微微震颤,仿佛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阿叶瘫坐在地,浑身脱力,心口印记却愈发明亮,竟浮现出一行细小符文:
>**“承声者?南疆”**
他知道,自己正式接过了第七位承声者的职责。
回程路上,二人沉默许久。直到夕阳西下,途经一座荒废驿站,阿岩才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群山道:“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阿叶抬头看他:“因为你记得。因为我愿意听。”
阿岩苦笑:“可我记得的,全是杀戮。我这一生,杀了太多不该死的人。边关少年、南疆村民、甚至同袍兄弟……我以为我在守护秩序,可现在想想,或许我只是个刽子手。”
阿叶摇头:“你不该背负所有罪责。错的是那个不让百姓说话的时代。而现在,我们做的,就是让每一个声音都有机会被听见。”
阿岩怔住,良久,缓缓跪地,对着西方磕了一个头。
“对不起……那些我亲手砍下的头颅……那些我放任焚烧的村庄……如果还能听见,请原谅我。”
话音落下,晚风拂过,残鼓轻轻一震,传出半句模糊歌声,竟是当年军中流传的一支思乡谣。
他泪流满面。
回到城中已是第三日清晨。桑娘仍在原地,身形枯瘦如柴,显然已连续三日未曾进食饮水。但她眼中神光湛然,似已窥见更高境界。
见二人归来,她лишь微笑:“南疆之事已了?”
“是。”阿叶答,“他们终于安息了。”
桑娘点头:“很好。但你知道吗?真正的挑战不在亡魂,而在活人。”
她抬手指向北方官道。尘烟滚滚,一支浩荡队伍正疾驰而来。旌旗猎猎,绣着一个金色“律”字。
“御音司到了。”她轻声道。
阿叶心头一沉。他曾听闻,御音司乃皇权直属机构,专司天下乐律、禁言异声。凡被认为“扰乱民心”的曲调、诗文、乃至言语,皆可由其查封、焚毁、诛杀作者。三百年前,正是御音司下令摧毁默守营,屠杀十二乐师,只为掩盖“声基”真相。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阿岩握紧拳头。
“因为‘第一承声祭’的波动太大。”桑娘平静道,“蓝焰冲天,百里可见。他们不会容忍一个能让普通人发声的地方存在。”
话音未落,御音司队伍已在广场外列阵。为首之人身披玄袍,面覆青铜面具,手持一根九节铜杖,杖首镶嵌一颗黑色晶石,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吸力??那是“寂灭核”,专用于吞噬声波,使方圆十里沦为死寂之地。
他冷冷扫视全场,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机械而冰冷:
>“奉天子诏:此地聚众惑民,妄称通灵,实为妖言乱政。即刻查封,所有参与者押送京师问罪。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居民们惊恐后退,有人想要逃散,却被御音司士兵迅速包围。共鸣柱的光芒也开始黯淡,仿佛被那寂灭核一点点抽走生机。
阿叶站了出来,挡在莲台之前。
“你们无权剥夺人们说话的权利!”
面具人冷笑:“说话?你们所谓的‘说话’,不过是煽动仇恨、挑起叛乱的工具。历史早已证明,沉默才是秩序的根本。”
“那只是你们想要的秩序!”阿叶怒吼,“你们怕的不是声音,是真相!”
面具人缓缓举起铜杖,黑晶对准阿叶:“最后一个机会。交出骨笛与声种容器,自缚请罪,可免一死。”
就在此时,桑娘忽然起身,一步步走向对方。
“你还记得我吗?”她问。
面具人顿了一瞬。
“三百年前,你在默守营听过我吹笛。那一夜,你哭了。”
那人身体微颤,却没有摘下面具。
桑娘继续道:“你本是江南孤儿,因懂音律被选入宫。你以为自己成了贵人,可实际上,你只是皇权的喇叭。你替他们宣布死刑,替他们封锁史书,替他们说‘天下太平’。可你心里清楚,这世间有多少声音永远闭上了嘴。”
她抬手指向自己的耳朵:“我瞎了三十年,但我知道,你比我更聋。因为你拒绝听见良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