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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步后尘(第1页)

玉笺惊魂未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烛钰,后背沁着一层冷汗。言灵封印终于解除,她得以与烛钰清晰对话。她急忙开口,“大人,你的伤势如何?”可烛钰却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他周身衣袍完好无损,不见半分伤痕。然而一双原本如墨玉般漆黑的眼,此刻却仿佛被灼红。“玉笺。”他伸出没有沾染血迹的那只手,掌心滚烫,贴住她的脸。烛钰的体温高得有些异常,眼中的神情却温和柔软,形成一种矛盾的反差。他低声问她,“你有没有事?”玉笺流着泪答没有,不懂为什么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仍是先确认她的安危,问她是否受伤。好像她才是那个受伤最重的人。可他呼吸明显已紊乱不稳,玉笺甚至觉得,他下一刻或许就会倒下。他本是天命所归,是转世真龙,众星捧月般的天之骄子,向来孤傲凛然,不可一世。可如今,因为她而身陷囹圄,被锁在诛仙大阵。倒也不显过分狼狈,只是像困鹤一般,清冷不可攀。即便如此,他口中还在问,“玉笺,你受伤了吗?我看不见,若你被伤到一定要告诉我……”什么……?玉笺愣住,看向他。烛钰看不见了?“大人?”玉笺颤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无事。”他握住那只手,“仙家无需双目,亦可感知天地。”烛钰神色依旧平静,眉宇间甚至更加温和,像是真的如他所说的无事一般。玉笺心里却涌出一股巨大的哀伤,心口像是被狠狠剜开一个口子,血淋淋地泛着疼。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且,她明明和大人并没有那么熟悉,为什么会难过如同亲身受到重创?是因为他不顾性命地护着自己,还是因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多从未见过的零碎的画面。同样是以她的视角,一步一步跟在烛钰身后,望着他挺拔孤高的背影,随着他攀登看起来似乎没有尽头的天梯。看见在风雪凛冽的极寒之地,她欢欣雀跃地奔向他,对他说,“殿下,我学会腾云之术了!”烛钰的声音与面容,一点一滴重新汇聚、清晰,逐渐拼凑出一个外表清冷疏离,内心却细致温暖的他。这些是她的过往吗?是百年之前的记忆吗?难道在很久以前,他曾是那样耐心的教导过她吗?玉笺捂着额角,头疼欲裂。她开始后悔之前言语刺伤了他。她根本不是那样想他的,她为什么要把话说成那样?“大人,你怎么样了?”玉笺颤声问。烛钰没有立刻回应。“大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听就知是吓到了。却忽然感觉到他的指尖移到她的唇上。刹那间,玉笺呼吸也跟着乱了。她僵硬地看向他,烛钰一动不动地立于诛仙大阵中央,阵光疯狂流转,四周喧嚣震天。却好像丝毫传不进他的耳中。“大人……?”“能听到一些,不必害怕。”他低声答道,声音依旧平稳。可就在这时,烛钰的动作忽然顿住。他摸到了玉笺颈间涌出的温热血液,指尖僵硬。缓缓抚过她被血浸湿的衣领,气息骤然沉了下来。“陛下,还请莫要妄动。”先前挟持了玉笺的天官自半空落下,停在诛仙大阵之外。他话音响起的同时,手中法力隐隐流转,化作几不可见的银白色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正紧紧缠绕在玉笺的脖颈上。他在她身上下过禁咒。“陛下,若不想让她有事,便请莫作抵抗,自封大脉。”玉笺之前因紧张过度并未察觉,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刺痛。天官手中银白丝线一点一点收紧,她的颈间不断沁出血痕。丝线上符文流动,是上古禁术牵魂引,一端缠魂,一端锁命,稍一动念便可使神魂俱灭。这绝不该是一介仙官对一个仅有半仙金光护体的凡人设下的。诛仙阵外狂风飞卷,烛钰手中早已凝结法印,隐隐显出一柄金光勾勒的长剑轮廓,可召雷霆,劈开混沌,唯有龙神血脉方可驱使,剑光所至万法皆可破。他自踏入诛仙大阵的那一刻起,便已对这些庸碌无能之辈彻底失望。决意祭出此剑,将不配为仙者尽数诛灭。可现在,忽然无法动手了。那个天官竟敢以凡人性命威胁天君,放在往日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万死之罪。可对方今日似早有笃定,认定了这天宫之中最孤高不可攀的君主,一定会为她低头。玉笺眼前阵阵发黑,失血带来的眩晕涌上来,几乎站立不稳。她只觉得那天官的话荒谬至极。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大人是天宫之主,身份贵重,绝无可能在此刻自封仙脉,任人摆布。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她不过是一介凡人,尘世中有万万千。天官既然忌惮,证明大人还是占据上风,能逆转转局势救回天宫。可没想到,下一刻,烛钰松开了手。他平静地说了一个字,“好。”玉笺的呼吸停滞。他对那个天官说,“你即刻立咒,待我自封仙脉,你绝不可伤她分毫。若有违背,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天官抬手,对着天君立誓。金刃自烛钰掌中坠落,化作金光消失。眼下这一切,其实是一场基于一个凡人性命和天君软肋的豪赌。已被魔气侵蚀的仙官心有不甘,无路可走,他不愿就此沦为废仙,更恐惧彻底堕入魔道。周围那些一直沉默观战、不敢出手的仙官们,其实也都抱着类似的念头。他们既渴望陛下出手相救,可心里又再清楚不过,自己对天界而言并非不可或缺的能臣。而烛钰向来眼高于顶、性情冷漠,又怎会轻易为他们出手破例,分出龙鳞龙血?可若有天后在,一切便完全不同了。龙族天生情深,一世只认定一人,纵使千秋万载轮回更迭,万劫临身,此心也绝不会变。此刻的烛钰绝对能称得上身处绝境,他此前为了处理六界魔气灾祸,分出大量分身下界赈灾,如今修为大损,本尊还受困于天宫诛仙大阵之中。转眼之间,局势已彻底扭转。玉笺的瞳孔紧缩成极小的黑色,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怎么也无法理解,事情究竟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可烛钰只能感受到她脖子上的伤痕,被顺着脖颈流下来的血染湿的衣襟。别的,什么也想不到了。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脸颊,缓缓停在下颌。眼神里没有悲伤,像也没有了任何情绪。下一刻,将她推开。玉笺如坠冰窟。“大人!”顷刻间,浓重魔气自四面八方涌现,如巨浪般汹涌扑来。烛钰本可以轻易挡下这片滔天魔气。可唐玉笺还受制于人。他再顾不得其他,甚至自己。玉笺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烛钰被无数道黑气缠绕。诡谲的黑纹寸寸蔓延而上,如玉碎一般爬上他苍白的脸,像在看一尊即将破碎的神像。那个仙官抬手指向烛钰,转而仰头看向俯瞰下方诛仙大阵的一众仙家,冷声讥讽,“诸位同僚且看,陛下向来自诩高洁,口口声声指责我等心念不纯,可怎么如今自己竟然也会被魔气缠身,难以自拔?”“这般景象,岂不讽刺?”“莫非陛下心有业障,才是今日天界被魔气攻入的真正的祸因?”而烛钰仿佛未闻,只‘看’着唐玉笺。眸色深深,眼底无声流淌着无言的复杂情绪。高处的殿阶之上,众仙面面相觑,脸上难掩惊疑之色,窃窃私语声如潮水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是啊,若天君心中当真无欲无求,又怎会如此轻易被魔气侵蚀入体?”“难道陛下早已……”众仙目光交错,刹那间心照不宣,想通了其中关窍。或许,陛下心中早已埋下心魔。不久前被烛钰亲手剥去魔气的一个仙家不禁冷笑,“所谓天君,原来也不过如此。”“陛下,”天官扬声开口,语气无半分恭敬,“还请自封仙力,入缚龙阵。”而面对这样的羞辱,烛钰只是说,“玉笺年幼,难免惊惶,让她先离去。”玉笺头疼欲裂。怒急攻心,胸口阵阵锐痛,她口中涌出腥甜。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为会出现在天宫。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为什么烛钰付出如此代价也要保她。为什么上天要让她转生?她是想活着,却从不想害人。更不想有人因她而陷入绝境。对她而言,这样活着,如同无妄之灾。她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促成这场劫难。让烛钰陷入绝境,让浩劫顺理成章降临。她是祸端。一众仙家闻声面色骤变。从最初的犹疑观望,逐渐转为难以抑制的狂喜。此刻天宫已被滔天魔气笼罩,黑云遮天蔽日,每个仙家藏在最深处的贪欲皆被勾起,再维持不住道貌岸然的姿态。不知从何时起,再也压抑内心的兴奋,窃窃低语声愈来愈大,最终汇成层层叠叠的喧嚣。“抓住了……真的抓住天君了!”“那可是烛龙啊……”“烛龙既入缚龙阵,天宫秘宝,无上法器,岂不由我们予取予求?”“我要金鳞……我要金鳞!”“什么?你竟还想这要金鳞?”“不如好好放龙血!”“抽龙髓,不,还要剜龙脊……”玉笺眼瞳剧烈震颤,无法呼吸。“不要……”她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仙音中。没有人能听见。“大人,不要……”,!玉笺顶着罡风向前抓握,只摸到一片衣袖。口中满是血腥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的眼睛……”混乱之中,烛钰侧过头,对她轻轻摇了摇,“别怕。”他面容平静如水,似乎一切如常。“我无事。”三个字落下。说完,便伸手掀起轻风,将她向外推去。一股温和力量拢住全身,将玉笺包裹起来,送到阵法之外。推离他身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异香,是烛龙血的味道。烛钰面色平静,哪怕从未料想过,最终欲置他于死地的并非魔物,而是他曾以使命自居守护了四百年的天族众仙。这真是最严厉的惩罚,亦是最荒谬的结局。而那些从未想过逼迫天君自戕的仙官,此刻也只能噤若寒蝉,混在欢呼雀跃的堕仙群中不敢出声。他们的脊梁微微颤抖,最终缓缓弯下。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成了这场滔天业障中,沉默的共犯。一众天官不敢入诛仙大阵,却不怕封了大脉镇下真龙的缚龙阵。从一开始的试探,到越来越多的身影涌入阵中。他们是天官,身披仙袍,却面目却狰狞,更像恶鬼。烛钰被打碎傲骨。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宫太子,自出世起便意气风发、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转世真龙,那个总是一袭白衣风姿卓然,如芝兰玉树清贵无瑕的年轻天君。踩入泥中,不过寻常。他的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悔恨,也没有丝毫被凌辱的羞愤。目光空洞平静,明明近在咫尺,却仍透着遥不可及的清冷与疏离。感受着一众堕仙对他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滔天罪孽,他心中却掀不起任何波澜。他错了。可他们也都错了。流淌在他血脉中的是不容亵渎的烛龙之血,敢背誓对先天之神犯下如此恶念,必将承受他们无法想象的代价,以血洗净这一切罪孽。烛钰垂下眼帘。想起太一不聿曾对他说的那句,“烛钰,你不妨亲自去看一看。”是他输了。或许终有一日,自己亦将步太一后尘,堕入同样的疯魔。:()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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