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祂还从来没有为谁提供过免费的服务。
祂祂低头贴近。近得能看见自己在她眼睛里的倒影,和她虹膜上的皱褶。像火山和陨石坑。
“别乱动。”
祂祂轻轻扶着她的下巴,一只触手探向椅子下方,锁住女人正在不安摇晃的脚踝。
祂将眼线笔抵在女人的眼睫根部,开始一遍遍描摹。
眼影是哑光的冷棕色,祂用小指尖舔上一抹亮粉。唇色是丝绒一般细腻的暗红。
女人的面孔被祂精心描摹,祂祂却在曼谷的盛夏里,有一点点隐约地发愁。
热浪,喧嚣,蝉鸣,像祂的心事乱作一团。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祂好像真的坠入爱河。
祂祂微笑起来,为她打开了阁楼的门。
“吃完晚饭,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早上,当你睁开眼睛,愿望就会实现。”
噢,当美丽的夜色降临,月光笼罩着整片蕉林。
祂祂开始小展拳脚。
那天晚上,没有人往她身上泼水,也没有人往她被窝里扔老鼠和蛤蟆,少女抱着她的兔子,难得睡了个好觉。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一切都乱了套。
柔软的,戴着贝雷帽的格拉代,从她怀里消失了。
所有欺负她的孩子,一夜之间,全都丧失了神智。像有什么东西,潜入他们的颅骨,偷走了他们的脑子。
他们用刀割破自己曾经伤害郑心妍的双手。
他们用牙齿咬破曾经辱骂郑心妍的舌头。
他们一边哭,一边笑,一遍尖叫。
他们在院子里挖出巨大坑洞,说要将河口城埋进地心。
他们背对着教堂的圣像下跪,用自己的血在地板上写字。
祂祂。祂祂。祂祂。
除了重复这个音节之外,他们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郑心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歇斯底里地发疯,一时分不清,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究竟是受害者,旁观者,帮凶,还是嫌犯本人。
孤儿院的管理者惊慌失措,将孩子们送进精神病院,自己也逃离了此地。
多年以后,郑心妍听说,在那个离奇事件中疯掉的孩子们,总算都迟钝地复原,勉强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但绝不能在他们面前提起河口城的孤儿院,和某个特殊的名字。
孤儿院关闭之后,郑心妍又去了许多地方。
她被舅舅带回家,她考上大学,她成为警察。
那只木匣,一直藏在她行李箱的夹层中,成为她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
人类的生命总是艰难。郑心妍遇到了数不清的困境。
舅舅在赌桌上输光家产,醉酒时,总是试图用皮带抽走她身上的霉运,持续数年,直到舅舅因为酗酒暴毙。
她在曼谷那令人生畏的盛夏,发了整整两个月的传单,却在开学前一天,被几个小混混持枪抢走了好不容易攒下的学费。
她勤工俭学,每天去蛋糕店打工到深夜,老板诬陷她给食材贴错标签,扣掉她一个月的工钱。
但,即便如此。
郑心妍再也没有召唤过祂祂。
她似乎下定决心,绝不再求助那个超出人类认知的诡异生物。如果祂祂能被称作生物的话。
在千百种痛苦的打磨下,郑心妍为自己铸造了一副坚不可摧的盔甲,独自去面对这个险象环生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