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众人思及此沉默不言,室内愁云惨淡。
定北总督拿出武将的魄力,拍了板:“无论如何,身为戍边守将,我们必不能退。今日便在这儿商议了应敌之策,各部安排下去,早做打算。”
直到月上三竿,各将领才领命匆匆离开中军帐。
一日操劳,明昭草草梳洗一番,无心擦干湿漉漉的长发,疲累地倒在榻上。
没等她歇息多久,里间传来林瑾之的传唤。
都是熟人,再者林瑾之一介宦官,明昭不做防备,随意披了件外衣,拢了拢尚未干的头发,便前去听吩咐。
或许是将要就寝的缘故,里间只点了几盏烛火,略显昏暗,随着明昭的走动掀起烛影涟漪。
林瑾之早早换了舒适的常服,昏黄的烛光柔和了他眉宇间的锐厉,他朝明昭招手:“来这儿坐。”
“我专门遣人从京中送了些好茶来,”说着他自顾自沏了两杯茶,“前阵子在囚沙谷,你屋里的茶可真是。。。。。。”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明昭心领神会。
她不甚在意衣食住行,独对茶饮极为重视。若没有便罢了,正儿八经坐下来却喝到难以入口的茶水会令她颇为不悦。
壶中茶水轻沸,香气四溢,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二人视线中对方的脸,不知是什么起了作用,明昭也慢慢模糊了心防。
为明昭奉上一杯茶,林瑾之起身绕到她背后,从容地拣起一旁的丝帕为明昭擦拭潮湿的长发。
明昭不习惯除春红外的人伺候她,尤其是从军这段时日以来凡事亲力亲为,突然和人如此近的距离,颇为不惯。
她身子前倾欲将自己的头发从林瑾之的手中解救出来,却没能成功,发丝连着头皮被控制在人家手里总不好生拉硬拽,疼的毕竟还是自己。
总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明昭无奈,识趣地将头重新贴近靠背。
她忘了身后此人自幼服侍宫中的主子,手法轻柔老道,没人能挑得出错。
明昭饮下茶水,内外温舒,好不惬意,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眉间的筹谋与思虑似乎在这短短片刻皆被放下。
可惜明昭不是贪恋温存之人,时机正好,不惜破坏气氛,她冷不丁地向林瑾之抛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当日宫宴,你递给我囚沙谷的消息,是从哪来的。”
林瑾之正轻轻擦着明昭泼墨般的长发,难得出神,一时间没回应。
敏锐地感受到身后的动作慢慢停下,落在自己发丝间的力道也逐渐消失,明昭转过头直盯着林瑾之的眼睛,方才一点温存小意荡然无存。
她的眼神在昏黄的光线中黑得发亮,眼中的坚定与赤诚让林瑾之不敢对视。
林瑾之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他不知道明昭究竟得到多少消息。
多说多错,不说又怕她将自己推得更远。
见他沉默不语,烛光衬托下脸色晦暗不明,明昭的咽喉突然滞涩住,略感艰难地继续问道:“你早就知道齐君泽要对付我爹,是与不是?”
也许是太难说出口,她的语气很轻。
但在这寂静一隅,一字一句落入林瑾之心中掷地有声。
从小侍奉齐君泽,他早已习惯凡事以主子为先,以顺从为重。即使位极人臣手握大权,林瑾之也难以生出别的心思何况对帝王不忠,
可面前之人是明昭,往日他于深宫受尽屈辱的唯一念想,是他一路脚踏尸山血海的信仰。
叱咤风云的掌令大人脸上罕见地出现难堪神色,他动了动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忠贞与情义在他的心中扭动纠缠,在烛火照不到的阴暗里扼住他的咽喉。
明昭难掩失望,将还未干透的发尾从林瑾之手中抽出来,头也不回离开这间屋子。
手心仍有发丝湿冷的触感短暂停留,林瑾之下意识地收手掌,却什么也没能握住。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样的情形,只是未料想这一日来得这么快,他还没抉择出如何自处的解法。
林瑾之当日在宫中瞧出些端倪,可他自诩执掌宫中事宜,皇帝一言一行皆逃不开他座下清明台,查不出丝毫错漏,却不知齐君泽何时有了如此胆识与手段,竟能绕过太监们的耳目对明家父子痛下杀手。
一切皆在元宵夜宴后林瑾之才探查出些来龙去脉,可惜为时已晚,无力回天。
齐君泽注意到林瑾之的小动作,渐渐起了疑心,便顺水推舟允了他的上奏,派其赴边监军。
面对明昭的质问,林瑾之惟有沉默。
砖瓦相隔,二者阎墙,烛火静静燃着,不经意将人影作壁上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