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暴雨,早晨起来凉爽惬意。
边关月还在睡懒觉,陈贵良却已经爬起来,他要去出席北大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
以前本科生和研究生都是一起的,但从今年开始分为两天来举办。
一是大学扩。。。
编号一百七十四,晨雾未散。内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怒江上游的寨子还沉在薄雾里,炊烟如细线般从木楞房顶袅袅升起,缠绕着山脊不肯散去。岩温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娜?正蹲在教室角落,用蜡笔在纸上反复描画一条蜿蜒的线,像是山路,又像河流,尽头连着一颗小小的红点。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将画轻轻推过来。岩温接过,指尖触到纸面微湿,才发觉那不是颜料的痕迹,而是昨晚露水打湿了窗台,洇透了半张纸。
他没说话,只是把画收进随身包里,顺手递给她一块黄色绒布。她低头摩挲片刻,终于放进衣袋,动作轻得像藏起一粒火种。
外面传来脚步声,许风吟披着外套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直播反馈出来了,”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已经成立专项督导组,下个月要来实地考察。还有三家省级电视台主动联系,想做系列纪录片。”
赵医生从隔壁帐篷探头进来:“岩拉的父亲刚才来找我,说孩子半夜醒了三次,每次都在写那三个字??‘我想……’写满了一整页。”
“他开始相信了。”张老师抱着资料走过,眼圈发黑却笑意盈盈,“昨天下午他偷偷翻了娜?的图画册,临睡前竟自己画了一幅:两个人影站在桥上,下面是流动的水,天上有一排歪歪扭扭的星。”
岩温听着,心口像被什么缓缓撞了一下。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发现岩拉正靠在门框边,手里攥着那支断铅笔,眼神怯生生地往里望。
“你来了。”岩温用手语比划,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在这里。”
岩拉嘴唇动了动,忽然抬起手,笨拙地模仿那个动作??拍心,指自己。然后他从裤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时墨迹已晕开,但仍能辨认出三行字:
**我想上学。
我想说话。
我想朋友。**
下面还多了一句,笔力更重,仿佛用了全身力气:
**我不想再躲。**
岩温喉咙一紧,几乎说不出话。他蹲下来,与岩拉平视,慢慢举起右手,掌心朝外,做出一个停顿的手势,接着转为缓慢握拳,再打开,像一朵花在寂静中绽放。
这是他们三天前约定的暗语:**我不怕了。**
岩拉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抬手,颤抖着复现了一遍。动作生涩,却完整。
那一刻,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娜?不知何时已站到他们身后,手里捧着那本图画册。她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幅??两棵树之间多了一座桥,桥上有两个小人牵着手,脚下是奔腾的江水。
岩拉怔住,猛地抬头看她。
她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他,最后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做出“一起”的手势。
他呼吸急促起来,手指死死掐着那张纸,肩膀微微发抖。突然,他弯下腰,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耸动。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像一头受伤太久终于敢卸下盔甲的小兽。
赵医生悄悄退了出去,留下一句话:“让他哭吧。这不是崩溃,是解冻。”
整整二十分钟,岩拉才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亮得出奇。他抓起铅笔,在纸上飞快写下一行新字:“她说星星会连起来,那我也要做一颗。”
当天上午,团队召开临时会议。李老师通过卫星电话接入,背景音嘈杂,显然正在赶路。“好消息是资金批了,流动支援车下周就能配齐设备;坏消息是督导组要求三个月内提交可量化成效报告,否则试点资格可能被收回。”
“三个月?”杨兰妹皱眉,“这些孩子连基本信任都没建立起来,怎么量化‘进步’?测智商?看识字量?还是让他们背诵课文?”
“都不是。”许风吟翻着笔记,“他们要的是‘可见成果’。比如情绪表达频率提升百分比、非语言沟通成功率、社会互动时长增长曲线……听起来科学,实则冰冷。”
岩温一直沉默听着,这时忽然开口:“能不能用‘故事’当数据?”
众人看向他。
他从包里取出娜?那些年的画作复印件,一张张摊开在桌上:最初全是黑色涂抹,后来出现一只手,再后来有了光、有树、有桥、有星。“每一幅都是她的语言。如果我们把这些变化做成时间轴,标注每幅画出现的情境和干预节点,是不是也能算一种评估?”
张老师眼睛一亮:“视觉叙事成长图谱!我们可以结合绘画心理学量表进行编码分析,既符合学术规范,又能保留个体温度。”
“那就这么定。”许风吟果断拍板,“我们不交冷冰冰的表格,我们交一部由画、字、动作和心跳组成的‘生命报告’。”
午后阳光斜照进教室,尘埃在光柱中浮游。岩温带着孩子们玩“情绪接龙”游戏:每人抽取一张触觉卡,用身体动作表现那种感觉。娜?抽到丝绸,便轻轻摆动手臂,像风吹过麦田;志愿者抽到砂纸,立刻做出捂耳蜷缩状;轮到岩拉时,他拿到塑料片??冷漠。
他愣住,低头看着那块光滑冰冷的材质,手指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把它贴在胸口,然后缓缓倒在地上,四肢僵直,双眼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