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那是“诚魂”在游走;也有人说,沈砚的灵魂早已分裂成千万碎片,寄居于每一只诚骨笔中。
转眼冬去春来。
这一年清明,九州各地同时举行“共祭大典”。人们不再只祭自家祖先,更祭那些无名者、被抹杀者、被误解者。忆园门前,竖起一面“万名墙”,墙上密密麻麻刻满从各地收集来的名字:陈阿牛、李氏娘、韩允、周明远、沈砚之母梅娘……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沉睡多年的故事。
柳萤站在墙前,轻声念道:“你们没有消失。你们只是被藏了起来。现在,我们把你们找回来了。”
就在此时,天空忽现异象。乌云聚而不雨,中央裂开一道银缝,一道雷光自天而降,不击万物,唯独落在无字碑顶。轰然一声,碑面浮现四个古篆:
**“雷法归源”**
众人惊骇回头,只见沈砚立于碑侧,手中握着一支漆黑如墨的笔??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当年被永靖司夺走的“史官正笔”。此刻,笔尖竟有细小雷蛇缠绕,噼啪作响。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我一直以为,雷法是杀伐之术。可它真正的力量,不在劈开敌人,而在劈开蒙昧。”
他缓缓举起笔,指向苍穹。
刹那间,万里晴空炸开千重雷霆!每一道雷光落下,并非伤人毁物,而是击中一座座旧碑、残卷、史册。被雷击中的文字,若为虚假,则瞬间焦黑脱落;若为真实,则光芒大盛,字字浮空,宛如星辰升腾。
这一夜,被称为“雷辩之夜”。
自此之后,天下史书再难造假。因为只要有诚心者执笔,天地自会降下雷验??真者生光,伪者成灰。百姓称之为“天审”。
数月后,第一部由通碑院主持编纂的《九州实录》正式刊行。封面无龙无凤,仅有一枚朴素印章:**“生于痛,存于诚”**。
书中第一章,记录的不是帝王将相,而是一个普通小女孩的名字:柳萤。
>“她生于南境小村,父早亡,母病逝于谎言之下。七岁始习字,十四岁入宗门,十九岁悟承言铃,二十三岁破永靖碑。她不曾斩妖除魔,亦未飞升成仙,但她让千万人重新学会了‘记得’。她是守默会第三任会长,也是第一个敢于对权力说‘你错了’的女子。”
柳萤读至此处,笑中带泪。她转身看向沈砚,后者正坐在廊下晒太阳,手中拿着一本孩童涂鸦的《我家故事》,认真读着一行歪扭的字:“阿爷说,他以前饿得吃过树皮。”
“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多远?”她问。
沈砚放下书,望着远方群山连绵,轻声道:“直到每一个孩子都能坦然说出‘我爷爷做过错事’,也能骄傲地说‘我奶奶救过一百个人’的时候。”
春风拂过,铃声再起。
而在地底深处,那条由万碑相连的光脉仍在流淌,如同大地的血脉,亘古不息。它不再只是记忆的通道,更成了某种新生的灵枢??传说,已有婴儿在出生时啼哭出第一句话:“我记得……”
或许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将拥有双重生命:一生活在当下,一生活在被铭记之中。
而那时,真正的太平,才会降临。
柳萤站起身,拿起承言铃,走向下一个村庄。她的身影映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与千年前第一位刻字于岩壁的先民重叠在一起。
沈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微扬,提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
**“史非庙堂之私器,乃万民之心痕。字落之处,即自由之所。”**
笔尖墨尽,雷光隐退。可他知道,这场书写,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只要还有人在乎“真实”二字,就永远会有一个人,站在碑前,轻轻地说:
“这个名字,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