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堪称激进,极易得罪他人,可陈公公看圣上眼中却是赞赏与欣慰,接收到圣上的示意,陈公公宣道:“云贡士先行退下……”
云连鹤本应回到贡士列队中等待,可有一内侍却当着众人的面,将人引走,殿内余下人虽满眼疑惑,但不待细想,耳旁陈公公声音在起。
“宣,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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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贡士,您请在此稍作等候。”内侍将云连鹤引到侧殿,安排好茶点,悄无声息退下。
云连鹤微微眯眼,这个位置他能看到听到皇帝考察其他贡士,殿内却无人知晓他就在一旁。
他指节轻点案面,听着余下人的对答,默默思考皇帝用意。
没过多久殿内考查结束,云连鹤就听见门外一轻一弱的脚步声,以及木轮滚动。
侧殿门缓缓打开,日暮前最后一缕天光投在轮椅上的人身后,云连鹤黑眸轻颤,原来圣上病弱非传言假话。
陈公公将圣上推到云连鹤身前几步外,皇帝打断云连鹤的行礼,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陈德,让其余人等远离侧殿。”
陈公公带着其他人躬身退下,转眼殿内只余下沉默相对的二人。
皇帝望向神似何姝云的凤眸,声音低了几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云连鹤睫毛微颤,却仍保持着臣子的恭谨:“回陛下,臣一切安好。”
“那便好。”皇帝忽然抬手,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衣袖,却又在半空停住,“朕派人寻了你十数载。”
云连鹤沉默片刻,终于抬眼,那双与平静凤眸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当年……”皇帝忽然咳嗽起来,苍白指节攥紧扶手,喉间溢出铁锈味。
云连鹤下意识上前半步,又硬生生顿住,袖中指尖掐进掌心。
谁知皇帝见到他这般,竟还低声笑了出来,脸色苍白却随手掩去嘴角血渍:“你母后也是这般,明明担心得很,偏要端着礼数。”
他转动轮椅靠近,木轮碾过玉砖声响沉闷:“靠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云连鹤往前一步,思考片刻蹲了下来,身前药材的清苦骤然浓郁。
皇帝的手终于落在云连鹤肩头,那触感轻得像是怕惊散一场梦。
方才殿内,云连鹤的对答,令他想到过去的自己。
“当年,皆是我之过。年少轻狂却惹得朝廷中那些沉疴宿疾不快,最终报复于我的妻儿。”
“姝云聪慧,比我先一步想到护下你,自己却……”皇帝说着,喉间刺痛难耐,隐忍咳嗽,感受到云连鹤在他背后缓缓拍动,向来威严之人露出几分疲惫伤怀。
“可我却十多年也未曾寻出真凶,愧对于她,也愧对于你。”
云连鹤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抬头看向眼角细纹重重的皇帝,平静道:“往事已矣,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重。”
果然同青山说的一样,这孩子似比他人来的淡漠,心思难窥,皇帝一时分不清云连鹤心中是否仍然怪罪与他,但无论如何,大启江山将来只会交于他。
“鹤儿。”皇帝忽然唤了他的乳名,握着他的手:“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望着皇帝垂落的白发和希冀的目光,云连鹤眸中波光浮动,最终殿内传来一声:
“父皇。”
两个字,轻若鸿羽,却重如千钧,于皇帝来说是失而复得珍宝,猛地将云连鹤拥入怀中,手臂微微发抖。
这是姝云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殿外,陈公公抹了抹眼角,悄悄退远了些,心中暗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殿内皇帝悄悄拭去眼角泪水,低咳几声:“朕这身体不知能撑到几时,朝中人心难测,只能让你先以新科状元身份出现,任翰林院修撰,鹤儿可愿?”
朝中二皇子背后党羽蠢蠢欲动,觉得他快死了,不必让闻淮栩背上叛党之名,这才让青山能勉强维持平衡。
若是云连鹤真实身份一旦暴出,必然难度重重暗杀。
皇帝垂眸面色沉沉,问道:“方才在侧殿听到其他学子对答,你可有想法?”
他希望云连鹤能建立自己的人脉,站稳后再宣布身世。
闻淮栩毕竟自小长于宫廷,背后又有玉家站着,即使他极力忽视,他也是宫中唯一的皇子,所见所学并不是云连鹤短时能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