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得最近的一位矮胖客人是个常在码头扛包的汉子,眼睛极尖,下意识就往怀里一摸,立刻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这不是咱的钱袋吗?怎么跑这狗东西身上了,里头还有今早刚结的半两银钱呢!”
他几步抢上前,一把抄起那钱袋,翻过来一看底部角落绣着的歪歪扭扭的朱字,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下一秒,便指着地上狼狈挣扎的泼皮,对着苏绒和张不容怒声道。
“掌柜的,张先生!我想起来了,刚才就这人坐我对过,我掏钱时被他瞥了好几眼!定是他趁乱摸了去!
“怪不得嚷嚷什么看不过眼,呸!分明是自己手脚不干净还羡慕苏娘子挣钱,才骂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好家伙!”
“我说呢!”
“原来自己就是个贼!”
群情再次激愤起来,口水都快把那破皮淹了,张大壮气得手上又加了把力气,疼得那泼皮嗷嗷惨叫。
就在这时,一直闲坐柜台后、仿佛置身事外的张不容,放下手里的粗瓷茶盏。
茶盏落定那细微的一声,在喧闹中却奇异地清晰,让厅内骤然安静了几分。
他眼皮都没抬,像是随口闲聊今天买了几文钱的菜,声音平淡无波。
“廷尉大人平日里虽不爱搭理俗务,可这猫馆嘛,是他特意关照过的地界。”
张不容慢悠悠开口,随后便顿了顿,半阖的眼皮略略一掀,瞄着那人眼中霎时闪过的一丝恐惧,话锋一转,语气陡地转厉。
“抖什么抖!看来不是头一回进廷尉衙门喝茶吧!”
张不容这话像道无声的雷,那人瞬间不作声了,嘴里的骂声终于停了下来,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那腰杆硬是折了下去,缩缩脖子,努力朝苏绒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神了!”
“张先生!您…您真是活神仙啊!”
厅内众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和惊叹。连那位泼辣的王婶子都张大了嘴看着张不容,满眼都是敬畏。
地上那泼皮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那张被猪血糊得看不出原样的脸上,只余下彻骨的惊骇和被彻底戳穿的绝望。
他像被人抽了脊梁骨,瞬间瘫软下去,再也提不起半点挣扎的气力,笑也笑不起来了,徒劳地发出“嗬…嗬…”的气音。
苏绒眼底也闪过一丝惊叹,但更多的是了然。她抱着雪姑,居高临下地看着彻底蔫了的那人,轻轻哼了一声。
“原来是这么个来路。偷红眼了想找个软柿子捏,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咯。”
少女小巧的下巴朝着他那颗价值半盆猪血的脑袋一扬,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怀里的雪姑也轻轻舔了下她的手背。
苏绒抬手顺了顺雪姑颈后的软毛,话锋一转,清亮的声音干脆利落转向张大壮等人,声音清亮。
“几位大哥帮个忙。这位爷,就劳烦扭送去廷尉张录事那边走一遭。偷东西,污蔑构陷,寻衅滋事可是众目睽睽,人证物证俱全!”
“对了,别忘了把王婶子那盆猪血的钱也算上,我们猫馆替他垫付的双倍,可得一文不少地讨回来。”
她条理清晰,安排得明明白白,张大壮几人立刻应声:“好嘞,苏小娘放心,包在咱们身上!”
“等等,等等啊我说姑奶奶!”
那泼皮一听还是要送去廷尉,还要赔双倍的猪血钱,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不顾疼痛地扭过头,对着苏绒和柜台方向哀嚎起来,声音是真带上了哭腔。
“姑奶奶!饶命啊!我说!我真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是、是…是有人给了我十个大钱,让我过来…过来闹点动静……说…说事成之后还有十个……”
果不其然,偷东西是顺手,抹黑猫馆才是正菜啊!
终于咬钩了,总算是撬开了这张嘴。
苏绒和张不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冷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