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少年双手一叉,兜的一脚,将那恶小厮腾地踢到了花林曲池里,惊得池中水鸟随水溅散开来。
他将小厮提出水面,拳头朝面上一晃,道:“清平世界,做强逼行奸之事,如来佛派你太岁爷爷来教训你了!老子不把你打出个人样,不好复命!”
那恶小厮魂早没了,正待求饶,忽然咕咚一声,那少年肚子里掉下一个圆瓶大的果梨,落地便碎,散出阵阵果香。
少年顿时懊恼不迭,那恶小厮已变了脸,似上阵杀敌一般嚷刮起来:“强盗偷到佛爷家里来啦!打劫贡果,奸骗官婢,现在要杀好人灭口了!”
少年大怒,把那恶小厮横拖倒拽,正要打个痛快,已有几个尼官儿听见说杀人,急慌走将拢来,其中有人认得是那小厮,将那少年拉开押住,随即报知去了。
不多时,几个奴仆侍僮簇拥着一个人物轩昂的少年郎君,至山池边急步行来。
那恶小厮一见少年郎君,便扑身跪下,拉住少年郎君的袍襟,哭喊道:“少爷救命!我见这贼盗偷果,好心进园子来劝阻,谁知帛女来小解,贼盗见了她拉着便要行事,我拦不住,他便要把我按在池子里淹死。”
少年郎君扫了一眼脏少年,又瞥了一眼青衫小鬟,见她坐在地上,衣鬟散乱,神色惊惶,啜泣不止,皱眉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青衫小鬟哽哽咽咽,哑了似的,半个字也说不出。
恶小厮见状,又道:“少爷,我同这贼盗说了,我是长史府家生奴才,教他不要太过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却说‘长史府怎的,专一拉长截屎的地方吗?我偏要来臭臭你们!’”
几句话激怒了少年郎君,他喝道:“给我加力打这臭叫花子,不见血不许停。”
几个奴仆得了令,不容分说,手脚齐发打起来,那少年眼里叠暴着冲天怒火,一头挣侧,一头骂道:“什么狗屁长史府,唱喏请老子拉屎都不配!等你们丧门败户的时候,便晓得老子是谁!”
少年郎君越听越怒,喝令再打重些。
“休打错了好人!”原来是薛隆爱脚不停的已赶了来,这天姻寺地广路曲,在塔上瞧着还不算远,走来确是总差些儿。
她平喘了气,指着那恶小厮道:“这小厮把话倒转了说!我和小尼师父在前边宝塔上瞧的分明,这小厮偷跟着这青衫丫头进了园子,要行不轨之事。这丫头不从,他又打又捂,不是这好心少年仗义出手,便要出一场丑祸了。浴佛节寺里人满为患,传出去毁谁家的门风,尊官人可要弄清楚始末。”
这时那小尼姑气喘喘的也追了上来。
她见了那少年郎君,便咕哝了嘴,低声向薛隆爱道:“薛施主,小尼还未向你引见,这位郎君乃是我沧州长史裴大人的公子。咱们这天姻寺多亏了裴公子的老尊堂舍银,方能香火不绝,是我寺最当紧的施主檀越。”
薛隆爱急道:“这个不忙。小师父,你快和他们说,我说的是不是一字不假?”
少年郎君哼了一声,向那小尼姑道:“你说,怎么回事?”
小尼姑嗫嚅道:“塔上离得有些远,瞧不太清。总归未出事,裴公子不如宽恕些,也是替老尊堂积福之处了。”
薛隆爱气急,道:“你!你这……”
那恶小厮见小尼姑不敢言明,又起足了势,朝薛隆爱嚷将起来:“就是,就是!塔上离这园子十万八千里,你这小女郎的眼睛又不是琉璃葫芦儿,怎知自己没看错?这贼盗怀里掉出来的梨,总是铁证如山吧。这梨叫含消梨,乃是贡赋之物,贵重无比,怎么跑到他怀里去了?”
薛隆爱冷笑道:“哼,你犯夜的倒拿住了巡更的,可要当心阴司报应不爽。”
少年郎君听得焦躁,已打了那脏少年一顿,气也出了,他心下早懒理这档子事,便道:“把这贼泼才押了,送官候审去。”
几个奴仆便押着那少年,叫他跪下给裴公子磕头谢恩。那少年死命不依,他已被打得脸青嘴肿,一件破衣衫也已血糊淋拉的,如开染坊一般,仍是强昂着头。
薛隆爱正要去拦,忽听得一道似珠玉落盘的娇糯女声脆生生传来:“玉郎,你又在欺负人了。”
众人转过头,大惊皆叹。
只见园子东门梧桐树下,一个少女骑在一只赤豹上,双手抱着花狸,浸在碧天清远里,遥遥穿花度柳而来。
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真是好一个瑰姿艳逸的相貌。
面若娇花拂水,肤如玉胚碾成,但不见分毫媚波流转的风情。两道却月眉,似春山长画,偏像是用利剑染了青黛刻上去的,瞧着目烈有威,细瞧着竟渗着一寥稍孤愁。虽不大合谐,却有异于庸常的美色。不说这满园春光灼灼,便是世间美色齐来与她相竞,恐也终是输她一筹。
她身上穿戴极华贵,头戴一顶炸珠彩冠,垂饰花鸟步摇,金光灿烂。一袭蹙金红绡,薄雾似的轻笼衣裙之上,柳下风一来,步摇钗梁动,红轮帔角斜。①
她腰间垂着只赤鸾佩莹润灿然,红似凤血,虽浓艳却绝尘拔俗,一看便知是世间难得的珍宝,这倒与她极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