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扫完灶台,忽听见外面吵闹不止,一问才知原是要发洪水,只随手用灰掩了掩,便转身逃难。
谁知那灰烬深处,一粒未熄的火星悄悄攀上灶边悬垂的干燥麦草,如毒蛇般无声游走,继而舔舐上土墙。火焰终于寻到了它的路径,开始悄然蔓延。
人潮裹挟着尖叫与哭嚎,在狭窄的街巷里汹涌冲撞。每个人的眼睛都像蒙上了一层翳,只向内看,只向自己惊恐的心看,却偏偏看不见那真正噬人的东西已攀附在身侧。
颠倒的栖雁镇中,一场虚假天灾正在诱发一场真实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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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熟悉的街道此刻如同沸腾的油锅。火把的光晕在狂奔的人影上拉长又缩短,投下幢幢鬼魅般的影子。
陈雪吩咐李贵和陆沛沛先带领镇民向高处迁移,现在与他们解释洪水是谣言,大家是不会相信的,只会骂他们是疯子。
沉重的行李像一座座移动的山丘,压弯了他们的脊梁,也压垮了秩序。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喘息和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土腥味。
“大家先不要管行李了,保命是最重要,后面的人不要挤,千万注意脚下,不要再发生踩踏事件。”
李贵正挥舞着萤火虫做的夜灯指引着前路,眼见一个孩童被马车撞翻,他情绪激动,怒吼响彻夜空,“陆沛沛,马车旁又有一个孩子跌倒了。”
陆沛沛眼疾手快地将孩子从车轮下拖走,避免了惨剧再次发生。
陈雪将护送镇民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二人,自己则带着林听骨与李言卿寻找郭老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更加浓重,她回头望,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山林中摇曳。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这山火就是人们在慌乱中燃起的?
“这边。”
李言卿面色阴沉,抓住少女的手腕,往雁河方向飞奔。他们逆着人群而上,幸好陈雪与他是鬼,穿梭起来更加容易,反观林听骨被堵在了人墙之后。
他被逃难的镇民撞得向后一仰,险些栽倒。男人虚虚够着少女的手指,竭力往她身边靠,却还是没能护她左右。
“林听骨,你找个最显眼的位置等我。”
陈雪丢下一句承诺跟着李言卿跑远,没有丝毫留恋。
林听骨抿紧嘴唇,沉默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半晌,薄唇微启,做出一个口型。
——我等你来接我。
前世的她也是这样,丢下一句“等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见却是天人永隔,人鬼殊途。
他全部想起来了。
弃我同怜我般彻底,薄情如陈年冰雪,带来的只有滂沱的阴冷。
是你的爱,杀了我,可对你的恨,使我永生,就像一把锁,锁住了锁。
林听骨眼神蓦然变得极冷极深,喉间溢出声嗤笑。
男人连放狠话都像是在撒娇,“你若再敢抛弃我,我一定会杀了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不能不要我。”
另一边
李言卿的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她微凉光滑的肌肤,舍不得松开手。他的余光缠绕少女的指尖,不敢向上,也不愿往下。
瞬息之间,二人再次抵达雁河。
脚下是松软的河滩泥地,不远处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打着旋儿奔流不息。就在这略显荒凉的河滩上,一个驼背的身影闯入了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