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移开的瞬间,浓稠如墨的黑暗重新涌上来,瞬间吞没了我们。
可那束光留下的灼痕却清晰地烙在了视网膜上,更深深烙进了骨髓里。
林薇猛地从我身上弹开,像被电击,动作仓皇得带倒了一片枯叶。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整理声急促地响起,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颤抖。
我僵硬地坐着,寒意从冰冷的椅面直透上来,沿着脊椎一路蔓延到头顶,刚才那点燎原的火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刮过秃枝的呜咽,和彼此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
“……回去吧。”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得厉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好。”我的喉咙也干涩发紧,只能挤出一个音节。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死寂一片。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却隔不开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重。谁都没有说话。
街灯昏黄的光流飞快地掠过她的侧脸,明明灭灭,映照出她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眼睫。
方才保安手电光下那惊惶、难堪的一幕,如同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在我脑海里反复闪现,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羞耻和冰冷的寒意。
那些办公室隔间里纠缠的喘息,车里压抑的呻吟,茶水间她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
所有曾经被肾上腺素和隐秘快感镀上金边的片段,此刻都在这冰冷的审视下褪色、扭曲,露出了底下不堪的原貌。
像一桌精心布置的盛宴,腐烂的底子突然暴露在天光之下。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稳。引擎声熄灭,那令人窒息的寂静瞬间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她没有立刻下车,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指节微微发白。
路灯昏黄的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林薇,”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
“我知道。”她飞快地截断我的话,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疲惫。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挡风玻璃的某一点上,那里残留着几滴干涸的泥点。
“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总得有个人先喊停。”她顿了顿,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最终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或者,总得有一支箭…真正射中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悠长。
然后,她果断地推开了车门。夜风猛地灌入,带来一阵凉意。
她下了车,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公寓楼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又异常空洞。
那声音一下下敲打着我的耳膜,也敲打着某种摇摇欲坠的东西。她走到门口,感应灯应声而亮,将她单薄的背影短暂地框在那一方光亮里。
她停住了,手按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却没有立刻推开。
就那么站了几秒,背影挺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僵滞。是在等什么?还是仅仅需要一点时间?
感应灯倏然熄灭,她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紧接着,是电子门锁开启的轻微“嘀”声,和门页转动的摩擦声。光亮并未再次亮起。她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沉重的玻璃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最后一点声响。
我独自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引擎早已冷却。
副驾驶座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却固执地萦绕着。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无声流淌,映在车窗上,光怪陆离。
手无意识地搭在方向盘上,指尖却触到一点微凉的、粘腻的东西。
低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去——是她之前打翻的一点咖啡渍,早已干透,留下一个深褐色的、模糊的印记。
那点印记,像一块丑陋的胎记,牢牢地烙在光滑的皮革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