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医生,能把握情况……真的没事了,所有指标都符合出院的标准。”
“是吗?那我现在打电话问问李栩。”
方宜已经翻到了联系人,可要拨出去的刹那,还是将手机“砰”地反盖在桌上。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负一点责任?”她失望地吸了吸鼻子,只感到不争气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你才能下床几天?家里什么设备和药都没有,你要是再出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不会的,只是偶尔有一点胸闷,家里有便携的制氧机。”郑淮明低顺地示弱,抬眼间,眸中泛起一丝安抚的清浅笑意,“真的没事了,我已经和医院打了申请,年后就回去上班。”
方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上班?距离过年不过半周,这个月余前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人,居然提出要回去上班?
一句“你是不是疯了”卡在喉咙口,她张了张嘴,只见郑淮明仍是那样温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就像一座表面柔软,实则坚硬到任何武器都无法刺入半分的雕塑。
“饿了吧,先吃饭……”
不等她回答,郑淮明回避似的撑着桌子起身,指骨微微泛白,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往厨房走去。
方宜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她堵住他的去路,眼眶微红:“先把话说清楚。”
郑淮明弯了弯嘴角,抚了抚她的肩膀,轻声讨好道:
“你累了,吃完饭再说吧……”
方宜侧身甩开,脸彻底冷了下来:“郑淮明。”
三个字掷地有声,砸在僵持的空气中。
面对她受伤的表情,郑淮明笑意彻底僵在了嘴角,肉眼可见地淡下来。
他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声愈发沉重,似乎有些难以站住,踉跄了一下,掩饰地扶着沙发坐下:“好……”
眼前的男人身子前倾,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掩去所有情绪。仿佛和那平日里温润笑着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么遥远又陌生。
许循远的话在耳边回荡,方宜噙着眼泪,茫然问:
“你其实没有表面上恢复得这么快,是不是?郑淮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郑淮明再挤不出一丝笑意,脸色那么苍白,轻声说,“……早点回到正常的生活而已。”
这个解释太过单薄和敷衍。
方宜并不气愤,只是伤心,悲哀于这个同床共枕、最亲近的人对自己还有所保留。
“郑淮明,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轻笑,抿唇抹掉滴落的眼泪。明明是无比欢喜回来见他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天如果不说清楚,你不给我一个答案,谁也不许走……”
柔和的灯光下,方宜落下几滴清泪,可水光泛滥的眼眸是那样坚定、决绝,一分不挪地直视着他。
郑淮明指尖抖了抖,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本不想今天说的,哪怕是幻境,能再像以前那样过几天正常的生活,再留下一点可供回忆的温暖和美好……
激烈的情绪横冲直撞,药效已经完全压不住了,上腹深处的器官又开始痉挛,如冰锥在磨,却不比他心口的疼痛更甚。
“我现在……已经能正常生活了,马上就能继续工作……”郑淮明艰难地开口,喉结滚了滚,沙哑到已经不像是他的声音,“如果你想搬出去……想去工作,想……”
男人漆黑的瞳孔中,宛如一条湍急无底的暗河涌动。
他尝试了两次,短促的气息流过唇齿,依旧无法念出那残酷的“分手”两个字。
“想……重新开始生活,我尊重你的选择……”
郑淮明连嘴唇都在止不住地发抖,胃里猛烈地一绞,他实在无法压抑,右手指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地从侧面掐进去,一瞬抵到眼前发黑。
他狠心地将话说透,不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我不会再寻死的……方宜,你放心……我现在很好……”
什么叫重新开始生活?很好,哪里好?
仿佛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来,方宜浑身寒冷彻骨,连牙齿都在打颤。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做梦都没有想到,两个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关头,他居然还在想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