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入夏,白日越长,日头升得越早。这才刚卯时,天就大亮了。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树叶上,若有风吹过,叶片粼粼,便如绸缎般柔滑。
唐闻溪站在绿树下,心里不禁称奇,这皇城内的风水就是不一般。瞧这树,浓郁苍劲,以树干为中心,直往周围扩散开。浓荫蔽日,倒为等待之人提供了个好去处。他身靠树干,蹲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面前大门。
只见庄正严肃的牌匾上,写着“大理寺”三个大字。
今日是重审“沙棠案”的日子。
他刚及冠,恰巧也是今年参加科举,谁知日夜苦读,只落得个落榜的结果。他家只是普通商户,父母也没太大要求,唯独心疼他。他自己亦是心中茫然。
一个随心所欲惯了的人,对做官也没什么执念,大不了回家接替父母的生意。他家那面馆历史也不短,在街坊邻居里也算出名。
可要说就此放弃,又真的不甘心。祖父在时,要求他勤学苦读,现今虽已逝世,可曾经那些焚膏继晷、冬夏不辍是真真切切的。
两相纠结,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此次,唐闻溪听说审理此案的是新科状元。状元游街之时他远远瞧过,那意气风发之态可谓直冲云霄。之后呢?她会用这身份做什么?
他想来看一下。
门开了,在外等待的人蜂拥而进,唐闻溪也混在人群中进去。
“唉,老弟,你今日为何来啊?”
“上次我不是来过一次嘛,谁知那竟是假的!这翻转当真精彩,我倒要来看看,这最终结果如何。”
另一个人插进话头,捂着嘴悄悄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这事和崔家公子有关呢。”
“崔家?哪个崔家?”
“还能有哪个啊?就……那个崔御史啊。”说话之人语气弱下来,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任旁人怎么追问都不再多言。
崔家公子?
崔正清?
唐闻溪听过这个名字,甚至还跟这人打过交道。
是在定安十四年。时值春日,草长莺飞,花明柳媚,沉寂了一个冬日的却苍山换上绿装,生意盎然,好不明丽。山脚或有小贩担着箩筐,在地上随意找个地便叫卖起来,目标客户是来此踏青的人们。
少年邀友一二,来此游玩,观其风光,高谈阔论,实乃一大美事。
唐闻溪不是来踏青的,一个冬日过去,柴禾告急,他是来此捡木柴的。
下山之时,见到几个锦衣公子停留在山脚处。最前面的那人,约莫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锦袍玉带,远远看去称得上个翩翩公子。
在他们面前,有一个老妇,笨拙地指着箩筐,像是在卖东西。
谁知那公子故意伸腿,绊了下正在比划的老妇。那老妇一时失重,便摔在地上,随后赔笑想爬起来,嘴里还一个劲地叫卖。因手脚不便,她一时没能起身。
看到老妇动作艰难,那几个少年非但没有伸手,还在一旁嗤笑。尖酸刻薄的笑声像利刃,平白砍断了这和煦明媚的春色。
唐闻溪见此愤概,放下柴禾就去扶人。他这才发现,原来老妇根本就看不见。“你们怎能随意欺侮老弱?!”
回答他的却是几人轻蔑的眼神:“你管得着?”
说罢,一个两个就拂袖离开了,好像根本不曾做过恶事,只余下春饼散落在地。饼皮轻薄,其中萝卜蒌蒿等时令蔬菜清晰可见,红绿青白,用料甚满。好在其下垫有布块,大多春饼没有沾染上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