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弄得我都有点想家了。”苏无际的目光看向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说道,“从南美打到欧洲,现在又到了米国,折腾了一大圈子,是该回去看看了。”
金珉赫微笑着说道:“你好像很久没回黑暗之城了。”
苏无际耸了耸肩,那专属于苏老板的玩世不恭的劲儿又回来了,仿佛刚才的思乡只是错觉:“我虽然人没踏足阿尔卑斯,但那里可是一直有我的传说。”
金珉赫说道:“要不说你是时代之子呢?”
“时代之子。。。。。。
五月十七日的第七年,昆仑山脉东麓的冻土层开始解封。融雪顺着山脊蜿蜒而下,冲刷出一道道细密沟壑,如同大地重新睁开的眼睛。在海拔四千三百米的一处台地上,一座由石块与木梁搭成的小屋静静伫立,屋顶积雪半融,烟囱里飘出一缕淡青色炊烟。
屋里燃着牛粪炉,火光映照着墙上挂着的那面斑驳铜镜。镜面早已不再显现文字,却总在午夜时分微微发烫,仿佛有某种遥远的频率正轻轻叩击它的背面。
林音坐在矮凳上,手中摩挲着一枚骨珠项链。她右耳已完全失聪,左耳也只能捕捉到极低频的震动,但她依旧能“听”见??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皮肤、骨骼、血液里的共振。这些年,她学会了辨认情绪的波长:愤怒是尖锐的高频震颤,悲伤则如深海潮涌般缓慢而沉重,而宽恕……宽恕是一种近乎静止的平稳波动,像月光洒在无风湖面。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犹豫。
她没有抬头,“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少年探进头来。他约莫十六岁,脸上有道陈旧疤痕从眉骨斜划至嘴角,眼神警惕又怯懦。他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已被汗水浸软。
“你是……林音?”他声音干涩。
“是我。”她将骨珠放回颈间,抬眼看他,“你从卓玛村来的?”
少年摇头:“我从拉萨出发,走了十九天。路上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
他走进屋,关上门,冷风被挡在外面。他在炉火前蹲下,像是怕靠得太近会灼伤自己。
“我叫次仁。”他终于开口,“我父亲……死于一场械斗。十年前,另一族的人杀了他,抢了我们的牧场。我母亲抱着我说:‘你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将来替你爸报仇。’”
林音静静听着,往炉中添了一块干柴。
“可去年冬天,我在镇上遇见那个杀人者的儿子。他病得很重,肺坏了,咳血。他不知道我是谁,还给我让座,递水。我看着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样子,突然……突然不想恨了。”
他的手指紧紧掐住膝盖,“可我母亲还在等。她说,不报此仇,我就不是她儿子。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拿刀砍下去,结果血流出来的却是我自己的脸。我吓醒了,整晚没睡。我想问你……如果我不复仇,是不是就背叛了父亲?”
林音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墙角,取出一只木箱。她打开锁,从中拿出一本手写日记,翻到某一页,递给他。
那是一段记录:
>“五月十七日,晴。
>今天有个男人来找我,说他杀了人,因为对方侮辱他女儿。他说他每晚都听见女孩哭,可他也听见那人母亲的哭。他问我:‘我能既惩罚罪恶,又不变成恶魔吗?’
>我说:‘你能。只要你愿意承担痛苦,而不是把它转嫁出去。’”
次仁读完,眼眶红了。
“仇恨本身并不邪恶,”林音低声说,“它是一种保护机制,就像伤口结痂。但如果你一直撕开它,让它流血不止,那就不再是保护,而是自残。”
她指向窗外远处的雪山,“你看那座峰,常年被云遮住。人们说它不吉利,因为它吞没了太多登山者。可气象学家告诉我,那是因为空气在此交汇,形成强对流。它不是恶意,只是存在的方式不同。”
“所以……我不该报仇?”
“我没有答案。”她望着他,“但我可以告诉你,当我母亲对我说‘我不知道怎么重新爱你’的时候,我的心比被刀割还痛。那种痛,无法通过报复缓解,只能通过面对。”
次仁低头,泪水砸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我害怕……”他哽咽,“我怕放下仇恨后,就再也记不起父亲的脸。”
林音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支炭笔和一张羊皮纸。“那就画下来。”她说,“把他的样子画出来,然后写一封信,告诉他你现在的心事。不必寄出,只要让他‘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