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祁钰如何狡辩,他出于私心没有提前把危险告知景元帝的行为都是无可推脱的。
三法司的官员对他这种行为很不齿,认为他已经算是间接害死景元帝的凶手,任由他的母妃和外公舅舅如何为他辩解,仍坚持要求太子殿下治他的罪。
祁钰不服,当场反咬祁望,说祁望和皇后是一体的,皇后对皇帝下手,是为了让祁望早日登基,祁望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祁望作为嫌疑人,不仅没有资格治他的罪,也没有资格再做太子。
皇后一听急了,死。。。。。。
夜雨初歇,檐角滴水如漏刻计时。晚芜醒得极早,窗外天光尚是蟹壳青,她却已听见巷口传来细碎脚步声,像是有人蹲在“记得斋”门前不肯离去。她披衣起身,推门见一少年跪于湿石板上,双膝浸在积水里,怀中紧抱一只褪色布包。
“你为何在此?”她扶起少年,指尖触到他手臂冰凉。
少年抬头,眼眶通红:“我娘昨夜去了。临终前说……要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解开布包,露出一本残破账册,封面墨迹斑斑,写着《庚戌年流民屯粮簿》。
晚芜心头一震。庚戌年,正是三十年前大旱之年,朝廷宣称开仓赈灾,实则暗中截留粮米以充军费,导致北方数十县饿殍遍野。此事被列为禁语,连裴昭的《洗罪录》也仅提一句“饥民三千,无声而殁”。
“你母亲是谁?”她声音微颤。
“柳氏。”少年哽咽,“江南柳家旁支。当年她逃出尼庵,在边陲小镇做了厨娘。她说,那些粮食本可救活五百人,却被换成了三万两白银,买了火铳对付南疆义军。”
晚芜翻开账册,一页页密密麻麻记录着运粮路线、经手官吏姓名、贿赂金额,甚至还有沈知言亲笔批注的“暂缓发放,待局势稳定”。字迹确系宫廷文书格式,印章虽模糊,仍能辨认出户部右侍郎私印??那人早已病逝,但其子如今位居礼部尚书。
她合上账册,轻问:“你不怕惹祸?”
“怕。”少年低头,“可娘说,若再不说,就没人记得了。她说,‘晚芜姑娘会替我们说话’。”
晚芜凝视着他,忽然想起那个抄《心经》的老尼??裴昭曾去见过的柳氏遗孤。原来血脉未断,记忆亦未亡。
她将少年安置在厢房,取出紫晶残片贴近账册。刹那间,晶石竟泛起幽光,仿佛与某种深埋的记忆产生共鸣。她猛然忆起火山封印崩塌那夜,地底浮现的壁画:一群百姓跪地求粮,上方高台立着戴冕之人,手中执笔,正将一册书投入火中。当时她不解其意,如今方知,那是被抹去的历史一角。
午后,阿阮再度登门,面色凝重:“宫里来了旨意,新帝召你入宫议事。”
晚芜蹙眉:“新帝登基未满七日,便急召我?”
“不只是召见。”阿阮压低声音,“他说,要请你主持‘省罪日’首典,并公开宣读《庚戌屯粮簿》。”
晚芜怔住。这位新帝,乃是沈知言远房侄孙,幼时曾在民间流落多年,据传亲历过饥荒岁月。他即位后废除记忆审查司残余机构,赦免所有因言获罪者,却被朝中老臣讥为“妇人之仁”。
“他不怕动摇国本?”晚芜喃喃。
“他说,真正的国本,不是掩盖过去的墙,而是敢于面对真相的心。”
次日清晨,共忆堂前广场已聚满百姓。铜钟十二响毕,百鸟归林般寂静。新帝立于高台,身着素袍,不佩玉带,只胸前悬一块木牌,上书“愧”字。
“今日,非庆非祭。”他开口,声如寒泉击石,“乃还债之日。”
他命人抬出三口黑檀木箱,当众开启??第一箱装着当年截留的粮契副本,第二箱是受害县令的申冤奏折(皆被朱批“妄言”驳回),第三箱,则是一具孩童骸骨,以白布包裹,头骨上有明显营养不良痕迹。
全场死寂。
新帝跪下,向骸骨叩首三记,额头触地:“朕代先祖谢罪。”
随后,他请晚芜登台。
她手持《庚戌屯粮簿》,逐条宣读。每念一人名,便有一盏灯熄灭??那是事先安排的仪式:三百二十七盏灯,对应三百二十七个有记载的死亡村落。当最后一盏灯暗下,空中忽然飘起细雪,竟是四月飞雪,纷纷扬扬覆满碑林。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妇,拄杖前行,将一碗糙米饭置于祭坛:“这是我爹最后吃的东西。他饿死前说,愿来世不做百姓,只做一块碑,让人看看什么叫活活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