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芜赶赴行宫探望。新帝卧床不起,肩头缠纱,见她到来,虚弱一笑:“你看,他们怕的不是战争,是这几本书。”
“那你还要继续吗?”她问。
“更要。”他咳了几声,“越是有人想烧书,就越说明,书里藏着光。”
半月后,《真史》残卷运抵京城。经专家辨认,共存三卷,内容涵盖三代王朝兴衰,尤以沈知言执政初期最为详尽。其中有明确记载:
>“永昌三年冬,帝疑太傅结党,下令清洗。凡涉联名上书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族诛。其间,有八岁幼童因背诵父诗被捕,狱中绝食而亡。史官欲录,遭斥‘小儿狂语,不足载’。遂删之。”
晚芜读至此处,泪水滑落。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沈知言临终前要说“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一个人若不断抹去别人的记忆,终将失去自己的面目。
她决定启动一项新计划:在全国设立“记忆驿站”,由平民自愿讲述家族往事,录音存档,代代相传。首批试点选在受灾最重的五个县城,皆曾经历饥荒、战火或清洗。
首个驿站落成当日,一位百岁老人拄拐登台,声音苍老却坚定:“我叫李守仁,曾是庚戌年赈灾粮押运副使。那年,我亲眼看见主官焚烧粮册,说‘死人不需要吃饭’。我没敢反抗,但我偷偷抄了一份名单,藏在鞋底。今天,我把这七十一个名字,交出来。”
台下数百人齐声回应:“我们记得。”
晚芜站在人群中央,袖中桃花早已化作尘土,但她仿佛闻到了香气。
当晚,她再次梦见地下图书馆。这次,她拿着铜钥,走向最深处的一扇门。门上刻着四个大字:**帝王之心**。
她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插入钥匙。
醒来时,紫晶静静躺在案头,光芒温润如初。
她提笔写下今日日记:
>“记忆不是武器,也不是枷锁。它是河流,载着死者的声音流向未来。
>我们不必强迫所有人记住一切,但必须确保,没有人能再轻易地把整条河抽干。
>昨夜我又唱了《忆归》。
>隔壁小孩跟着哼,跑调得厉害,却笑得灿烂。
>原来,希望从来不在完美的旋律里,而在那走调却真诚的歌声中。”
窗外,北斗依旧轮转。新生的星辰悄然明亮,与旧日轨迹交相辉映。
风穿过窗棂,拂动书页,带来远方孩童清脆的合唱:
>“月光井,照心田,
>记得甜,不怕年。
>爹娘走,声不断,
>一盏灯,亮千年。”
晚芜起身,点亮油灯,继续誊录新到的口述材料。
这一夜,依旧平静。
这一夜,依旧漫长。
这一夜,依旧是记忆长河奔涌不息的,一个普通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