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堵墙剥开乳白雾色,如挂摆白纱,黑压压汹涌而来。
伤兵来不及喊叫哀嚎,如遭重击,天旋地转飞了出去,栽倒在地时身体沉重,浑身剧痛,发不出声。
只觉脑袋越来越热,越来越疼,眼前一片炙烈光芒,。。。
黑石坡上,晨雾尚未散尽。三千残兵列队而行,脚步沉重如拖铁链。泥水溅在铠甲上,凝成一道道灰褐色的痕迹,像极了战败者脸上洗不去的污痕。
李绍骑在一匹瘦马之上,身披残破披风,左手握缰,右手按在刀柄。他不时回头望一眼队伍中央那副用白布覆盖的尸首??王五的尸体被绑在一头驮马背上,胸口插着那把染血短刃,仿佛仍在昭示着“叛将”的下场。士兵们的眼神复杂,有人信了昨夜的说辞,有人半疑半惧,更多人只是麻木地跟着走。他们已无家可归,也无国可依,唯一能抓住的,是眼前这个亲手杀了“内奸”的将军。
三十里路走了整整四个时辰。正午时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一片荒芜的谷口。前方立着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模糊大字:“黑石坡”。碑旁站着两名身着玄甲的骑兵,背插令旗,腰悬长刀,纹丝不动。
“停下!”李绍抬手喝令。
全军止步,鸦雀无声。
片刻后,左侧山岗上传来马蹄声。一队黑衣骑士自林间驰出,共十二人,皆戴铁面,披暗纹斗篷,坐骑通体漆黑,连鞍鞯都泛着冷光。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步伐稳健,手中捧着一方木匣,缓步走向李绍。
“奉镇北大将军赵立宽之命,接见代国前镇军将军李绍。”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李绍跃下马背,单膝跪地,双手托起兵符印信:“罪臣李绍,率残部三千,携械归顺,愿效死力,以赎前愆。”
那人未让他起身,而是打开木匣,取出一封黄绸诏书,朗声宣读:“周天子有旨:代国逆天悖道,民不聊生,今既覆灭,四海归心。尔李绍虽曾执迷,然终知天命,诛叛迎化,保全士卒性命,实为识时务之俊杰。特赦其罪,授‘归义校尉’之职,领原部兵马,编入镇北军序列,驻守灵武道,清剿残匪,抚安百姓。若有功绩,另行升赏。”
话音落,李绍叩首三下:“谢陛下隆恩,誓死效忠周室。”
使者点头,亲手扶他起身,又递过一枚铜牌:“此为归义令,持之可调灵武仓粮草五百石,战马五十匹,兵器若干。明日午时,会有辎重队送达。”
李绍接过令牌,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这场棋局的规则??你不必真心投降,只要你愿意演完这一出忠义落幕的戏;你不必忘记旧主,只要你肯为新主杀尽昔日同袍。
他转身面对部下,高举铜牌:“弟兄们!朝廷赦我等之罪,授我等以职!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亡国之军,而是周国边防之盾!只要肯拼,前程仍在!”
士兵中响起零星呼喊,随即汇成一片低吼。有人流泪,有人捶胸,也有人默默解下代国旗帜,塞进行囊深处。
当夜,营地扎于坡下。周军并未进驻,只留下一名传令官监军。李绍独坐帐中,案上摆着王五的令牌、归义令、还有那封尚未拆封的密函??使者临走前悄悄塞给他的一角纸条,写着:“子时三刻,孤松岭见,勿带随从。”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终于吹熄油灯,悄然离帐。
月色惨白,林影斑驳。孤松岭上一棵老松孤立崖边,树干扭曲如龙爪。李绍刚踏上山径,便听见一声轻笑。
“来了?”
王五竟站在那里,完好无损,脸上带着熟悉的淡漠笑意。
李绍瞳孔骤缩:“你……没死?”
“死了的只是个替身。”王五拍拍肩上的露水,“一个逃兵,重伤垂死,相貌与我相近。我割了他的脸,换了他的衣,再让将军亲手‘斩杀’,岂不更真?”
李绍咬牙:“你早算好了这一切。”
“不是我算,是赵将军布局已久。”王五走近几步,“他知道你会犹豫,会挣扎,会想用一场‘忠烈之举’换取尊严。所以他给你一个台阶??让你杀一个‘叛徒’,让你带着军队体面地归降。而这‘叛徒’,必须是我。”
“那你现在现身,不怕破坏计划?”
“计划已完成。”王五微笑,“你现在已是周臣,兵权在握,名正言顺。接下来的任务,才是真正的开始。”
“什么任务?”
“肃清代国余党。”王五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递过去,“这里面的人,都是齐王旧部,或藏匿山野,或潜伏民间,或仍执迷不悟,妄图复国。他们不服归降,便是乱源。赵将军要你在三个月内,将他们一一清除。”
李绍翻看名单,手指渐渐发抖。第一个名字便是陈元朗??他曾是李绍的副将,十年前一同戍边,曾在雪夜里共饮一壶烈酒,也曾为救他挡过三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