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对答如流,毫不隐瞒:“都是家父今年向水司呈递过的奏疏,《请裁漕工漕兵疏》、《勘永福、广运仓储空虚疏》、《飞云桥、境山、茶城、利建等十九堤贪腐疏》、《河、漕制缺纲弛疏》……”
萧九成目瞪口呆。
他牙齿渐渐打起颤,哆哆嗦嗦抬手指向张弛:“水司分明将这些奏疏扣了下来,你们哪里寻来的!竟然还敢随意示人,不怕张家香火断绝么!?”
张弛神色坦然:“小侄经回忆后誊写,大差不差。”
“不瞒世叔说,方才那位是大护国保安寺的法王,深受两宫太后信重,劝世叔别想着追回了。”
“另外,不仅日前的文盟、今日的法王,小侄粗略一算,已经送了十余份奏疏出去了。”
只要登门吊唁者身份不低,他就不吝多誊写一份。
说完这句,张弛上前扶住萧九成,恳切道:“世叔,事情越闹越大,甩不出去的,家父的冤屈早晚会水落石出,世叔还是速速将曹主事缉拿追案罢!”
萧九成一把抓住张弛的衣襟,便欲发泄怒火。
嘴巴还未张开,双眼一翻,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
与此同时。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一众兵卒的簇拥下,沿着沛县的官道缓缓驶离。
马车内的君臣摇摇晃晃。
朱翊钧按揉着眉头,随手将奏疏扔到孙继皋身上:“部院跟通政司收到过这些奏疏么?”
孙继皋在翰林院做书记员也五六年了,业务能力早就培养出来了。
他只看一眼封皮名字,便大摇其头。
朱翊钧得了确认,气极反笑:“都水司竟敢隔绝奏疏,朕倒想看看李民庆长了几个脑袋!”
管河衙门属工部,奏疏一般经都水分司,都水郎中,工部都水司,由工部呈达天听。
如今天听失了聪,中间环节的都水司中水分司郎中李民庆,绝对脱不了干系。
孙继皋默默将奏疏拾了起来,提醒道:“恐怕不止中水分司的问题。”
一个都水司郎中哪有这个资格隔绝天听?
张詹但凡警觉一点,就会绕开都水司,经由巡按御史上奏中枢。
不过,说到巡按御史李士迪……
当年张詹在徐州知州任上,就是被巡按御史弹劾致仕的。
李民庆其人,好像就是被当初与李士迪搭班子的前巡抚孙丕扬所提拔。
孙继皋越想越觉悚然。
徐州地方,从河道工程,水次仓储、闸口漕运、监察御史,必然是遍布蛀虫,地震一般塌陷!
以往都是类比,这次可是真的是百万槽工衣食所系了!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长考许久,终于开口吩咐起来:“让科道插手张詹的案子,不要说是朕的意思。”
“告诉徐州州衙,徐州水次仓户部分司,朕后日视察永福、广运二仓,让他们准备迎驾。”
“让河道总理潘季驯、漕运总督胡执礼别在淮安候着了,立刻到徐州行在见朕!”
“河南巡抚邓以赞也来!”
说完这句朱翊钧仍旧怒火满膺,猛地砸了一下车窗:“治不了黄河还治不了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