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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小猿王（第2页）

井边荒草丛生，唯有一块青石刻着小小一行字：“师恩难报，唯有守梦。”

她俯身探看，井水幽深如墨，却在月光下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真有谁在下面呼吸。

忽然，木偶震动。

盲童的虚影再现，这一次，他睁开双眼??竟是纯金色的瞳孔，无黑无白。

“你看清楚了。”他说，“这不是复活，是拖拽。她把师父的残念从归途中拉了回来，困在这口井里，日日夜夜承受千万人思念的灼烧。这对死者，是酷刑。”

柳扶风咬牙：“可若我说破真相，全城人必不会信。他们会说我亵渎圣灵。”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盲童抬手，指向井底，“让她自己说再见。”

柳扶风深吸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归途名录》残页，贴于井口。这是苏砚留下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凡以情缚魂者，魂不得安，生亦成痴。**

刹那间，井水沸腾，一道白影缓缓升起??正是沈清容。但她已非画中模样，面容枯槁，双目流血，衣衫破碎，身上缠绕着无数细若游丝的红线，每一根都连接着城中某户人家。

“放开我……”她嘶哑低语，“让我走……我已经走了二十年……可她们不肯松手……”

全城骤然惊醒。

无数人冲到街头，抬头望向井口，亲眼看着自己日夜呼唤的“师父”，竟是这般惨状。

“为什么？”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女子，满脸泪水，“我只是想再听你说一句‘做得好’……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终于写完了你未完成的诗集……”

沈清容看向她，眼中流下血泪：“傻孩子……我若真爱你，怎忍心看你二十年活在梦里？我的诗不在纸上，而在你读它的那一刻。我的魂不在井中，而在你记得我的每一瞬。可你现在，只是在喂养自己的悔恨。”

她转向众人：“你们日日唤我归来，可曾想过，我早已在彼岸安息？你们所谓的思念，不过是害怕孤独的借口。真正的纪念，是继续走我未能走完的路，而不是把我拖回这痛苦的人间。”

话音落，红线一根根断裂，她的身影渐渐透明。

最后一刻，她望向柳扶风怀中的木偶，轻声道：“告诉苏砚……我终于学会了告别。”

晨曦初照，忘川城的雾散了。

人们默默拆下香案，取下画像，将那些写了二十年的信投入井中。火光燃起，纸灰飞舞，如同万千白蝶，盘旋上升，最终融入天际。

柳扶风站在井边，久久未语。

盲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这是结束？不，这只是开始。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忘川’，藏在每一份不肯放手的爱里。”

她低头看着木偶，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苏砚当年背负的，从来不是什么使命，而是一种觉悟：**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用思念杀死第二次死去的人。**

她决定留下七日，教城中人如何真正地送别。

她让人在城中心建起一座归思台，台上种满玉莲。每人可在莲叶上写下一句话，然后放入水中，任其随溪流漂远。她说：“不必烧，不必喊，只要记得，就够了。”

第七日夜里，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柳扶风梦见自己站在极北冰原的石碑旁，苏砚坐在雪中，正翻阅那本手札。他抬头看她，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她醒来时，发现木偶胸口的结晶黯淡了几分。

盲童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轻声道：“补遗者的根，不在邪术，而在人心深处那一丝‘不甘’。你们无法斩尽它，但可以照亮它。从今往后，不再有归途使，只有送别者。”

说完，他的身影化作点点金光，融入木偶之中。

从此，那木偶再未传出任何声音，但它胸口的结晶，始终温润如初。

柳扶风抱着木偶走出城门，身后传来孩童们的歌声??是那首熟悉的曲子，由百人齐唱，响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