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问出来,屋里一静。
一伙人面面相觑。
半晌,范树云猛地站起来,“行!”
她两手交握,在屋里来回走两步,“行啊,怎么不行,你说咱们都傻了不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呢,咱们完全可以,把仨孩子招到咱们家属工厂啊。”
李守勤这会子也回神,紧接着她就想出一串问题,“不行,我觉得这事不行,那家属工厂,不是安置
咱们这些随军家属的吗,让自己孩子在工厂上班,那说不过去。”
范树云啧一声,“你个老古板,你说的那是之前,之前咱们工厂效益不好,这随军家属都安排不开,自然是不能说别的,可现在不一样啦!”
蒋云秀顺着她的话说,“现在,咱们家属工厂效益好,家属院所有的人填进去都不够用的呢,这不是还从南马大队招工了,这招收咱们家属子女,没毛病啊。”
范树云一拍手,“就是!再说了,这过了年,咱们家属工厂可是要扩建的,之后更是缺人,特别是缺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啊,他们三个这水平,这背景,咱们组织考察和招聘,把他们招进来,谁也说不出啥吧。”
田园和蒋云秀对视一眼,“流程正规,谁也说不出啥。”
范树云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她一合计,“我这个范厂长,现在就回去打报告写申请,一开班我就递上去,我们家属工厂不断发展,急需知识青年的加入,经考察,这三个知识青年非常符合咱们的条件,让他们回来!”
李守勤少见得有些慌,忍不住拉范树云的手,“这能行吗,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对,那不符合国家号召。”
范树云拍她手掌,“你这人,平常倒还机灵,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傻了,咱们关起门来看,现在是一团乱,那号召到底有没有用,谁心里都有一杆秤,如果说能真真正正做出贡献,咱不拦着,可你我都知道,现在这政策,你除了开荒干活,什么都干不了,学那么多知识,愣是用不出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让孩子回来,老李,你要是犯傻,我可打你。”
她也不管李守勤,自己拔腿朝外走,还抽空朝着田园说一句,“要不是你,我们大家还傻啦吧唧不知道啥时候想起这茬呢,你们聊着,我赶紧回家写报告。”
又走出去几步,她停下补充,“还有,这事儿先别说,办成再说。”
要不然话说出去办不成,不说别人,老姚不知道得多伤心。
范树云家里,崔雨春也正和张晓阳说这个,她自己是下乡回来的,当初口号喊得响亮,满身热血下去,收获满心凉意,她是知道的,如果下去的大队风气好,那是最好不过,可如果碰上个风气差的,那才是遭罪。
要是大队好,知青同志们能开扫盲班,能带领大家学习一些基本知识,能收获大家伙的尊敬,这算是发挥特长,可其实大部分都实现不了,干活就够累的,没人有那个心思学习。
而且很多人理由充分,学习有什么用,这城里年轻人学得再好,还不是下乡来了。
她是担心崔红燕,“红燕那性子,指定是要吃亏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张晓阳知道自己媳妇对之前下乡生活的记忆是排斥的,他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安慰的话也显得苍白,“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崔雨春没说话,她想,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来,有些话她没说过,村里很多人对知青是欢迎的,因为他们家里有适龄又没结婚的儿女,特别是有儿子的家里,看她们这些下乡的女知青,那种眼神她这辈子也忘不了,就像是看一件货物。
也许最开始,这个活动是积极的,热血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被人钻了空子变了味。
她深吸一口气,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家属院这三个,能在一起有个照应,总归是比什么都强的。
刚要继续说话,就见范树云急急忙忙朝家里走,崔雨春纳闷,“妈,你们不是在向兵家说话呢吗,这么早回来?”
范树云喜气洋洋的,“好事好事,大好事,我们张罗着让几个知青回来。”
崔雨春听得眼睛一亮,“咋,能给找到工作?我和晓阳在舟市到处打听着呢,没听着有空出来的岗啊,妈你从哪里找的门路?”
范树云听得嘿嘿一笑,“你看看你看看,咱们都是那啥,一叶障目,就光想着舟市,都不想想咱们这家属院。”
张晓阳还没明白,“家属院,咱家属院能有啥……”
他话没说完,崔雨春一下站起来,“家属工厂!”
“对喽”,范树云到桌前找纸,“光想着外头,忘了咱自己,现在咱们家属工厂,人不够要招工,咋就不能优先招咱们自己的家属子弟啊。”
崔雨春忍不住站起来,“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家属工厂可不是五七工,属于集体企业,只要发展起来,也是能进行招工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范树云先用铅笔在废纸上写草稿,闻言应她,“不光你啊,我们这一时半会的都没想到,主要是咱们家属工厂去年年末才发展起来,我们又是赶工又是研究新口味,把这茬给忘了,要不是小田,现在还想不起来呢。”
又是阿园啊,崔雨春忍不住笑,“等龙梅自强他们回来,可得好好感谢她。”
范树云点头,“那可不,别的不说,你们姚婶子一直担心红燕,要是知道他们几个能回来,还不得高兴傻了。”
姚柳琴确实是担心的,这个年,是这么多年来,闺女第一次不在身边,过年那天,她还偷偷哭过,虽然今年家属院都是高兴事,可她心里一直不说滋味,过完年,除了相熟的的几家走动问好,其余时间,她都在家里,做鞋子做衣服,想着开年给闺女寄过去。
他们有知青的三家之间,没什么秘密,其他两个孩子的来信她都看过,知道知青的日子并不是自家闺女写得那样顺心,即使出工一整天,女知青的工分也从不给算满,更不用说如果累了歇一歇,那更是什么都没有,过年分的粮食,吃肯定是吃不饱的,要是家里没有补给,日子难过的很。
她不是话多的人,可因着闺女,没少和男人絮叨,也不知道孩子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她实实在在没想到,她这边衣裳鞋子还没做好,那边范树云告诉她,闺女能回来了。
范树云从来是个利索性子,如今她作为家属工厂的厂长,也算得上有些话语权,因为上头都知道,因着烤鱿鱼丝,家属工厂效益很好,不仅随军家属的工作得到解决,还从南马大队招工,这不仅是安置随军家属的功劳,还带动地方大队致富,几乎已经成为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