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越来越猛烈,吹得漪容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拂过她的鼻尖。她转身回去,将匕首仔细收好,若无其事地继续拨弄水晶瓶。
郑衍浑身一僵,而后大步跟了进去,阖上门。
烛光氤氲出一方朦胧的小天地。
原本就小的屋内多了一个叫人忽视不得的人后,叫漪容一下觉得狭窄逼仄,连眼前的光亮都被他遮挡住了大半。
她将几只瓶都摆好。
屋外夜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漪容倏然出声道:“旨意是要您亲自来传?”
他站在门边,漆黑的眼珠幽幽地凝望她,半晌,不答反问道:“你怎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劳您操心。”
“那这是什么?”
郑衍走近,越过她坐着的身子从她身侧拿出她收好的匕首,摆在她面前,问她。
他俯身,这下,是彻底将灯烛的光亮遮挡住了。
她抬眼看向皇帝,昏暗中,看到他面上微蹙的两道剑眉和紧抿的唇。
呼呼风声中,不知怎的,二人的呼吸声也变得明显清晰起来。
“不劳您操心。”
她收回了目光,重复道。
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心里暗道倒霉。她今日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在山里转了整整一日都没寻到书上描述的香草,双腿却是疲软不堪,人也晕乎乎的。
到了夜里电闪雷鸣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大雨。但若有,她也无任何法子应对老天。
偏偏皇帝还来了。
漪容揉揉额头,懒得再去分辨他的神色,只觉得他一动不动好生奇怪。
既然来了,怎的不说话?
漪容想到旧事,但她没闻到任何酒味
她也懒得去琢磨皇帝眼下在想什么。
他不说,漪容倒是有几句话想和他说,开口道:“陛下,家中长辈原想求见您,求您准许我之后留在越州,既然您来了,不妨”
她的话语泠泠如珠玉,郑衍似是骤然回神,拉起她肃容道:“别说了,你立刻和我下山!”
漪容蹙眉,她强压下怒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指重重擦过他粗粝的掌心。
“陛下,我不会和您回去的。从前是我顾虑太多,不敢真和您拼个你死我活,只想着逃跑。后来,是我没任何办法了,再后来,我都觉得我自己下贱,竟然真对你有了一丝情意和心软。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你尊重。但我现在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
她飞快擦去一滴泪水,好笑,这有什么值得她哭的呢?
只能是哭自己的愚蠢。
漪容继续道:“我不会回宫。其实我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尤其是在家中,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你身边。您是天下之主,想找个凡事都能顺从您辅佐您的贤后不难。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男女之间,从来没有你说着中意一个人就强要她也喜欢你的道理,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
郑衍幽幽看着她,昏暗夜色中,她嘴唇一张一合,吐出让他一时什么都回答不上的平静话语。
黢黑中,他如在梦中,上前一步,抬手擦拭她脸上的一点晶莹,道:“漪容”
她退后一步,别过脸,双手抵在胸前,是抗拒任何接触的姿态。
他闭了闭眼睛,倏然间想起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郑衍有些懊悔,又有些鄙夷自己,一见到她竟把什么大事都忘了,道:“我知道你怨恨我,但眼下电闪雷鸣,已在下大雨。这木屋根本称不上结实,地势又低,轻则被淹,重则被冲毁,你先随我下山。”
漪容早已听到窗外声响。
现在再下山去?
她道:“那也是我的事,不劳您操心。您想下山,您自己去吧。”
郑衍抿唇,忽然间一把将漪容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