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的!仪器偶尔也会抽风嘛!”“塔顶临时排气可能……排得不顺溜……”曲倏急急跨前一步,试图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吴映妤的视线和仪器朝向的方向,语调拔高,脸上那种一成不变的、粘稠的笑容像是被无形的锤子狠狠敲裂出一道缝隙,渗出细微的、冰冷的慌乱。“我马上让工程部那边——”他的话被舒竞强截断了。那目光冷得像深潭底部打捞上来的冰凌,不容置疑地穿透了曲倏所有的掩饰:“王栩!马上按规程取样!”“进塔下风侧,三个不同位点土壤,地表水、沉降物各取两组!”“立刻送车上小吴应急箱低温保存!”“小吴,立刻对下风口、最近居民取水点方向空气做扩散模型初判!”行动指令斩钉截铁,每一个环节都像齿轮般精确咬合。曲倏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死冻住,变成了僵硬的木雕纹路。他眼睁睁看着王栩快速取出无菌取样瓶和冰袋包,尽管脚步尚有些虚浮,仍咬着牙朝那湿漉漉的、流淌着深褐液体的塔基方向走去。吴映妤则已展开平板电脑,飞快滑动屏幕调取着地形数据图。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曲总,”张强的声音不高,低稳得像块压在胸口的大石,不知何时他已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卡在了曲倏与王栩前进方向之间,那沉稳宽厚的背影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工作期间,厂区通讯最好交由我方统一保管。”“请配合。”他伸出的手摊开在那里,掌纹清晰深刻,带着不容商量的压迫感。曲倏的手指停在手机解锁键上,关节僵白,那僵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彻底塌陷了下去。他的面皮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把那部闪着幽光的手机,慢慢放在了张强沉稳的手掌心里,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张强收拢手掌,冰冷金属的硬度和屏幕玻璃的微凉清晰地印在掌心。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入随身携带的物证袋中。曲倏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亮光也倏然熄灭。联合检查组的车子悄然停靠在厂区深处。王栩抱着密封好的冰袋样品,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车厢后的应急箱。他的手指冰凉地按下密码锁,冰蓝色的指示灯幽幽一亮。箱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恒定的低温世界。他小心翼翼地将承载着褐色液体和土块碎屑的透明玻璃瓶一一嵌入软性固定凹槽,如同安放一触即爆的致命物品。“坚持住。”吴映妤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微微发抖的肩胛上。王栩回头,看到吴映妤摘下了半边口罩。她的唇色显得有些发白,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那眼神如同寒夜里的星辰,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镇定。“我采了厂外西北风向下沉区的瞬时空气样本,”她语速很快,“扩散模型建模完成了。”“西南方向——是下河沿村!他们的饮用水井就在主导风向下游三公里处!”数据线和现场画面在平板电脑屏幕上冰冷地拼合,仿佛一幅被撕开的残酷现实地图,瞬间填满了舒竞强的眼瞳。模拟出的毒气带宛如致命的瘟疫黄烟,贪婪地爬过厂区锈迹斑斑的高墙,穿过稀疏的防风林,最终将地图上那个标注着“下河沿村公共水井”的点位。连同它代表着的几十户沉默的生命,彻底吞没在代表超高硫化氢浓度的、刺眼欲滴的血红预警色块之中!舒竞强下颌的线条猛地收紧,像钢铁被强力锻造后留下的冷硬棱角,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目光锐利如淬火钢刀,穿透嘈杂昏暗的车间内部迷宫,死死钉在曲倏那张此刻终于彻底失血、如同脱皮墙壁般的脸上。王栩用笔记载着初步勘验报告,指尖用力过大甚至微微嵌进了纸背。上面冷冰冰的记录数字和措辞严厉的结论,是他职业生涯以来最沉重的几页:“……废水中苯胺、硝基苯等剧毒有机物超标百倍以上,硫化氢、氨气瞬时泄漏值爆表,厂区周边地表水及土壤严重污染……直接威胁下风向下游村镇居民生命健康安全!”这边忙完,几人进入了车间。“曲总,”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头发乱糟糟的技术员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地从嘈杂的机器轰鸣声中挤出人群,急切的喊叫劈开车间的噪音,带着掩盖不住的哭腔:“三号裂解塔……内压又冲顶了!”“d阀压力读数全红……安全组……安全组说顶不住了!”他惊惶的眼神触碰到舒竞强霜冷的注视,如同被烙铁烫到,瞬间哑了火。“够了!”舒竞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冷硬锋锐得如同山崖崩裂时坠落的冰锥,轰然凿穿了整个车间背景的庞大噪音,将一切声响都强行压了下去。这突然爆发的厉喝让抱着记录本的陈郁文惊得猛一哆嗦,手中厚厚的本子差点滑落在地。曲倏浑身剧烈一颤,脊背上瞬间渗出粘稠的冷汗。他猛地扭头盯着那个闯祸的技术员,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致的凶狠,像被逼入绝境的狼,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停产!”舒竞强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下去,却如同经过万吨水压机锻造出来的金铁之声,蕴含着熔岩流淌般的巨大压迫力。他唰地一下展开那份盖着联合检查组鲜红印章的《现场检查告知单》及《停产整顿决定书》,刺目的红色印章像烙铁烫在每一个围观工人的视线上,“博合化工,即刻起,停产整顿!”“所有危险物料严格封存!”“未经许可,擅自开机,法律严惩不贷!”他环视鸦雀无声的车间,最后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死曲倏,“签收!”钢笔在停产通知书上划过时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带着墨水吸附力度的微响。在突然死寂下来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随着笔尖拖过纸张,曲倏紧抿的嘴唇轻微地哆嗦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呈现出病态的蜡白色。像是要将那支无辜的笔杆生生捏碎。:()从乡镇公务员到权力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