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宿见状,膝盖不禁一软,连忙冲上前去,欲要将人抱下来。
但当他手够到殷启元的身体时,却只抓到了点点银光。
“你、你为何……”本想说重话的真宿,望着逐渐模糊散形的徒儿的脸,刹那间潸然泪下,失语了。
“对不住,师父。那人害师父至此,都是徒儿的孽,请原谅……徒儿,好吗?”殷启元强挤出一丝笑容,欲要抬手拭去真宿脸上汹涌的泪水,但泪水穿过了他闪着银光的逐渐透明的手掌。
真宿气急了,他心说这怎么能算是徒弟的错!疑莲天生坏种,当年若是他识人清楚,不首肯徒弟收徒,便不会有后面的事了。那么多人也都不会白白死去。便是有错,那也是他有错,而非一心一意善对疑莲的徒弟的错。
“……”疑莲面容变得扭曲不已。他本可以嘲笑此人愚蠢至极,都如此地步了,竟还要救自己,真是愚不可及……但是,疑莲却如何都笑不出来。
人与人之间,只为利往。当年他刚踏上修仙路,于蛇谷遇险,师父先救了师兄,过了数个时辰方才来救他。从那时起,他便知晓,谁都不可信,唯有自己的实力才是真。
这一信条,他一记便是这么多年。
偏偏此人永远是个例外。
那双眼总是那么温柔,清透得仿佛能看穿自己心底的所有糟污。
他不愿被那双眼注视,但更不想那双眼去注视他人。
疑莲想起自己那时候对殷启元做的事,不禁浑身抖颤。
殷启元因为被敌门暗害过,突破受阻,寿元亦有损,大限将至,若不再突破,那便只能圆寂。于是殷启元就跑去跟继庆交代后事,求继庆替自己照顾他。老魔头与他一知晓此事,殷启元的死,便已注定了。
那人本就快死了,不是吗?自己不过是推了一把,结果不都一样?
即便这种时候,疑莲还是下意识为自己开脱。
但方才殷启元那坚定的背影,那护在他身前的身姿,好似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瞳孔,烙进了他的紫府,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眼见殷启元身上的银光快要散尽,疑莲徒劳地伸了一下手,然后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又急忙地欲要收回手。
可就在这一刻,一只几近透明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紧接着凝聚出巨量黑气,如同一个漩涡,急速收缩,又瞬息扩大,直到将疑莲整个人都吞噬进去。只一息,这空中便彻底消失了两道月牙白的身影,连银光点点都不复存在。
远在清玄门的那盏独属于疑莲的魂灯,熄灭了。
真宿失神地盯着不余一丝亲切气息的眼前,空洞洞的,黑漆漆的,半晌方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拳捶地。
偌大的,荒凉至极的地上,只剩下最后一道寂寥的身影。
鬼银瑟瑟发抖地藏于真宿袖中,察觉外头好一阵都不见有动静,只有若有似无的抽气声,于是化作飘带,悄悄探出头来。
“是结束了吗,主人?”鬼银问。
真宿没有回应,鬼银这才发现真宿在无声地流泪,慌忙举起飘带一端,小心地为他擦拭。
擦得真宿脸上有点痒,真宿慢慢回过神来,然后点了点头。
“嗯,结束了。”真宿在回答它方才的疑问。
“大魔头真的死了吗?!”鬼银呆呆地问道,显然不大敢相信。
真宿缓缓地点了下头。
那柄日夜架在他颈后的淬毒砍刀,终是撤掉了。
启元故意接下他的那一招,以自身的消亡,划出绝咒死境,趁魔头愣神之际,将其一同拽入这个一旦进入,便无人生还的死局。
很显然,徒弟自出现起,便是存了死志的,浑身散发的死气掩都掩不住。故而真宿很难看不出来,只是真宿也没想到,师徒久别重逢,不过转眼却……
仿如昙花一现,又好似一场梦。
对方离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就仿佛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