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的门口的石狮子依旧是被擦得锃光瓦亮的,几片落叶被吹到狮首之上,又被风卷携着落向更远的地方,但只要落在地上,就会有宫人前来清扫。
谢秋霜望着这道门,熟悉而又陌生。
虽然她进宫已然大半年了,前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这掖庭宫里,但向来都是在里面走动,外面这扇门还真没认真看过几次。
如今她身上的宫女服和掖庭宫普通的宫女服截然不同,当初严令禁止她不能随意离开的守门姑姑,如今也要低头朝她行礼。
权力的滋味就是这样吧,她笑了笑,扶起姑姑,抬脚迈过门槛。
她早先时候问梧桐碳够不够用并非是空穴来风,凌清禾从才人升了婕妤,按例本月的供应应该要比原先多十斤上好的银丝碳,可这过了好几日都没有送过来,便起了心思过来问问。
其实叫其他人来一趟也是可以的,不过她有点私心,想顺路去浣衣局见见白芷,当初浑浑噩噩的生活里,白芷可是带她见了好多市面,教会了她不少东西呢。
谢秋霜得先把活干了再去找白芷。
取碳的地方与取冰在同一处,婕妤以上的都是由他们这边派人送到各宫手里,因此亲自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低位嫔妃身边的宫女,见了她都要行礼的。
谢秋霜不由得想到青棠,当初她身为瑾修仪身边的大宫女要亲自跑一趟掖庭宫,估计也是想要享受这般待遇罢了。
“是秋霜姐姐您来了啊。”守在里头的掌事姑姑依旧是原先发冰块那个,谢秋霜记得她,当初她帮秀月领冰块的也是她。
谢秋霜正要说话,从院门里踏出来一位年纪更大些的姑姑,明显比她认识的这位品阶更高,她一出来,后者就低头不再说话了。
这是尚功局的易典计,比谢秋霜要低了三个品级,可人家是女官而她是宫女,这低的三品可以忽略不计,说起话来也几乎谈不上有任何差距。
“哟,这不是凌婕妤身边的秋霜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掖庭宫来了?”她嗓音尖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谄媚。
谢秋霜本能的避开了她,脸上露出标准的笑意:“我还以为姑姑您知道我要来呢。”
“这话怎么说?”易典计脸上露出浮夸的惊讶之色,“您跟在婕妤娘娘日理万机,我怎么好惦记着您,那岂不是耽误您的事儿?”
谢秋霜摆手:“我本也不想来的,只是冬日漫漫,夜间实在寒凉,我们家娘娘身体又弱,恐殿里的银丝碳不够用,这才来尚功局走一趟的。”
易典计眨了眨眼睛,从管事姑姑手里拿来登记的单子看,往前翻了几页,指着上头的记录便道:“您瞧瞧,月初永宁宫已经派人来过一趟了,这上头签字的是个叫采荷的,若是银丝碳不够,说不准就是被她贪了去。”
谢秋霜嘴角的笑容微僵,自己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眼前这人居然还能如此脸皮厚的装作听不懂。
“这话我却听不懂了,”她将单子推开,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道,“采荷如今已然是婕妤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了,您的意思是……”
“诶哟,那倒是我多嘴了,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平日里就爱胡思乱想。”易典计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赔笑道。
我可不知道,谢秋霜心里直呼对方滑头,装作没看见,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您可要多多注意了,有的时候嘛,就是容易祸从口出。”
原以为这话绵里藏针,已然有了威胁的意思,易典计就算再想装傻,也会收敛一些,没曾想她却依然笑眯眯的站着不动:“多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再三小心的。”
然后她便瞪着一双小眼睛望着她,似乎在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谢秋霜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与这种故意听不懂话的无赖沟通,她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她作势要走,易典计抬手送她,她只得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道:“易典计,您既然知道我家娘娘已是婕妤了,怎么这名册上只有一个名字,难不成原来才人和婕妤的供应居然是一样的?”
易典计仿佛此时才明白她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说这个呀,那日瑾修仪,哦不是,是瑾昭媛身边的青棠来了一趟,说要帮着晋升的各宫将碳送去呢,我们这的女史也是跟着的。”
她脸上的肉堆在一起,笑容既真切又虚假,反问道:“瑾昭媛向来爱乐于助人,在宫里也是有口皆碑的。更何况未央宫何时缺过这普通的银丝碳?秋霜,您觉得呢?”
瑾昭媛乐于助人,有口皆碑?这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秋霜这回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难怪这易典计说话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
青棠,她不由得联想到前段时间被赶出的青兰,看来说不定真是未央宫在针对永宁宫了,回去定要与凌清禾说道说道。
至于是瑾修仪亲自授意的还是宫女们揣摩上意自己做出来的,这却不重要了。
总之这个月只剩了没几天,下一个月送薪碳的时候若是还缺斤少两,那就两笔帐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