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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
人在遭受到重大打击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迷茫与无措。这是大脑自然的保护机制,留给主人愈合情绪的时间。
在这一刻,林诗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不真实感,就像是一脚踩在了云端。
她迟缓地思索着,似乎不能理解眼前所听闻的一切。
兴云庄中,多有人称呼赵正义为赵大爷,因为他是庄中男主人的结义大哥。也正因如此,龙啸云会被人另道一声“龙四爷”。
假山之后,第二个人的嗓音传了过来,林诗音恍惚地听着,甚至觉得它有些失真的模糊。
“百晓生和心眉大师这两日便要到了。借他们的口将此事宣扬出去,即使是神侯府,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一刹那间,林诗音仿佛浸入了冰水之中,四肢冰凉、头脑轰鸣,浑身都发起了抖。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它曾在林诗音与丈夫耳鬓厮磨时在她的耳边轻柔低唤,也曾在龙小云与父亲嬉闹时充斥庭院的各个角落。
她的枕边人、她孩子的至亲,竟然是这样一条伪善的毒蛇。
一种悚然与生理性的嫌恶使胃部也跟着翻涌起来。林诗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想要尖叫、想要怒骂、想要指责,更想要逃离。
雪水一点一点地被体温融化,打湿了鞋袜。林诗音的双脚仿佛浸没在了沼泽之中,寒冰刺入骨髓,她迈不动脚步。
忽然,一只手从她的背后环过,握住了那半边单薄的肩膀,将林诗音圈在了怀里。
年轻人的力道略有些大,林诗音却好似从中汲取到了某种力量,颤栗着呼出了一口气。
“还得把柴房看紧了。他虽已被封住穴道,但难保不会事有万一。尤其是李寻欢带来的那两个小鬼……对了,他们又该当作何处置?”
一阵沉默。
半晌,另一道声音才悠悠响起,“义结金兰的兄弟是极恶之徒,我虽有心保全,但私情岂能抵得过道义。”
赵正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笑。
他骤觉不妥,便又赶忙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两声描补。
龙啸云并不以为意,继续接了下去,“即使此地主人已不姓李,可兴云庄的大门上仍挂着御赐的‘父子三探花’。圣上亲笔所写,岂能轻易拆解。何况他们也没有说错,此地本就是寻欢送给诗音的。”
及至此处,他话锋一转,叹一口气,惋惜道,“李家一门俱丧,寻欢又遭此大难,倘若同行之人再出差池,未免会有小人揣测于我。”
“贤弟走后,我一定会替他好好关照两个年轻人,聊做弥补。”
赵正义感慨,“四弟果然重情重义。”
龙啸云淡淡道,“大哥擒获梅花盗,这’铁面无私‘的名号,也该再震一震江湖了。”
赵正义朗笑几声。一阵窸窣轻响后,两道脚步声相携远去了。
林诗音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两条绞缠的毒蛇,冲着她张开了那对恶毒、尖细的獠牙。
她抬起头来,眼底燃烧着仇恨的光芒,咬牙道,“我要去找他。我得放他走。”
芒青轻轻托了一下她的后脊,弯了弯唇角,毫不犹豫地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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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以烧柴的木头自然不会是什么名贵树种,阴天之时,柴房内便会生出一股古怪的、霉菌发酵后产生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