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硕点头,他不愧是万迹的儿子,万迹若知道他的地图能派此用,应当很是畅怀吧。
“那雨呢?”管硕问。
“雨是猜的。”万嵬答。
盖乐是演天鉴历来最年轻的天师,他给管硕特制一把伞,一定是算准了他们在恒延城的时日会有降雨。恒延苦于旱灾,根本没有人会带伞,如果管硕在旱地中打起一柄伞,百姓们一定会认为这是神迹。届时不管用何种手段剿匪,此法都能让民心向万嵬这里倾斜。
只是盖乐没算到,万嵬剿匪的进度比他预期降雨的时间更快,直到他们临走时,这场雨才堪堪落下,但盖乐的把戏确实是收服人心的最后一关。若说皇城军在城门口日日配粮,万嵬和平招安匪帮,都没能够打动百姓,那么这一招,在恒延百姓高喊“天女”时已然扭转乾坤。
“那么前太子呢?你早就知道匪首是他吗?”管硕问。
“不知道,但是想过。”万嵬回道:“我知道他在这里戍边,大石去调查匪帮时发现一开始聚集起来的核心人物是几个戍边军,我就想到应该有他。”
“你让他留在恒延城做参军,准备通渠事宜,也在招安的时候就想好了?”万嵬此举无疑将万嶂永远钉在了恒延城。
“这件事本来就是由他来做最合适。”万嵬扭头去看管硕:“但不是我让他留在那里的,是他自己要求的。”
“怎么,你以为我不让他回朝?”万嵬勒了一下马,马被他勒得抽了抽脖子。
管硕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
万嵬皱眉:“他在地下城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管硕轻声答道:“就是他没跟我说任何事,我才会为他说话的。”万嶂在姜氏谋逆案中算是最无辜的连带人,他为恒延百姓做了许多,也承受了很多,管硕以为,如果他对皇位没有威胁,那万嵬给他的应当再多一些。
“我并未勒令他不许回朝,他想回去自然可以回去。”万嵬喝停了马,拉过管硕手中的缰绳,沉声道:“管硕,你什么时候才能信我。”
他们一停,后面跟着的队伍也跟着一顿,万嵬皱着眉朝小山做了个手势,小山很懂眼色地朝队伍一挥手,队伍又继续缓缓前行。
管硕咬着唇,她不是很习惯在人多的时候与别人红脸。
万嵬牵着两匹马脱离了队伍,往山坡上奔去。
“独自去孝清殿也是,去找盖乐也是,他们是皇宫中最不受控的两人,你非要挑我忙的时候去。”万嵬难得地大着嗓子跟她说话:“地下城也是,明明可以让她们先来知会我一声,你不声不响地就去了,你……”万嵬的声音混在风中呜呜作响:“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会如何担心……”
管硕怔然,她一直认为他不通人情,对自己的执着只不过是相处得久了,习惯一样事物留在身边的强势和霸道,但他好像真的对她有情。
“我……”她讷讷道:“对不起。”
万嵬有些后悔方才失态,闷闷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但我不是万迟,更不稀罕这王位,若万嶂足够有本事,他大可来取。”
他冷脸说出这种话,让管硕有些失笑,世上竟有人如此自负。
回味他方才的控诉,管硕心头又酸软一片:“我信你的。”她想起自己在地下城中恳求万嶂相信万嵬的情形,才发觉她那时不止是在对万嶂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万嵬或许和旁人有很多不同,但是他直白坦率,顶天立地,他或许是自负,却也有自负的底气。
“我会一直信你的。”管硕看着万嵬,眼神明亮。
万嵬却忽然抿起嘴,别过头去。
管硕看他害羞,很是新奇,眯起眼睛,歪着头,有些戏谑地盯着万嵬。她生得美,面上的姿容自不必形容,还露出一段光洁纤细的脖颈,像一只白狐狸,让万嵬不得不去看她。
想到他方才说的话,管硕疑惑道:“那你稀罕什么?”
万嵬迅速回道:“你。”
简短一个字,被他说得热烈直白,像一支锋利的箭羽,深深扎进管硕的胸膛。管硕被他的言语击中,低头一笑,脑海中忽而浮现她进宫后的种种,与万嵬的种种。
暮色降至,一行车马在愈渐昏沉的天色中迤逦而行。
遥远的山峦上升起一轮浅浅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