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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第2页）

她在这里哪有什么亲信？怀着奇异的心情，程筝瞧一眼信封上的字，写得不很好看，可封口粘的很仔细，还融了花型的火漆蜡，寄信地址却是东北。

捏着信封，程筝上了楼去，坐在茶桌边上拆了开。

“筝姐儿：

见字如面。北上春至，早晚微凉。家中一切顺遂，诸事平稳，冬麦种下，病情好转，勿需挂心。除夕备糖糕时念及你嘴馋，便拖人写下此信，你离家多日，不知近况，如有需要，我便叫你父亲托人寄些东西过去，愿吾女一切安好。专此，即问近安。

母亲

一九三〇年一月一日”

薄薄的信纸浸透了浓浓的墨水，她的房间里烧着艾草驱虫，房间像个红木笼子，偶有一道发暖的春风钻过窗缝，拂到程筝颈子上来，温温的，带着后院的零星花香。

她久久地盯着那张信纸，察觉到这是一个人拙劣的谎言。

字虽然有意写得不好，可是他实在不了解她家的情况。家中在王利民的驱使下早不种小麦，糖糕的事本是她改编了现代与姥姥之间的事，这里的父母更是没法子知道。

这事她只向一个人说过，于是叫他出了纰漏。

程筝将那张纸在桌上抚平，盯住许久，随后将头埋进两只臂膊里头趴了下去，头发挤在脖子周围，拱起来仿佛一圈灰黑色的围巾，叫人有些微地不好喘气。

她趴了一会儿，眼珠看向锁住的柜子，闭了好一会儿的眼睛，复又坐直了身子，将信收在屉子里，随即拉开另一边的屉子，从里头拣出一叠符纸来。

毛笔沾上朱色墨，程筝坐于茶桌边，低头画了一整夜的符纸，那点微弱的春风便也拂了她一夜。

隔日早晨，她将蚕豆的皮拨了，只留下粒子，蚕豆皮也不能够留在她房间里，便想找个时间拎出去扔掉，免得留下把柄。

可是刚走下楼梯去，便撞上戴了帽子预备出门的周怀鹤，她精神不大光亮，加之回香炉的影响愈来愈深，耳畔时而发出爆鸣叫人昏沉，催着她回自己的地方去，程筝踩空一脚，差点跌跤，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扶住把手，被周怀鹤稳稳托住。

他的眼睛掩在帽檐下的影子里，向下瞧了瞧她，轻轻地抿直了唇，开口声音是冷的：“精神不好便上楼去，做什么要这样早起？”

程筝心说如果不早点出去扔掉，后面更容易被人看见。只是这时间也不大巧，撞上他了。

她有些心烦，下意识紧攥住周怀鹤的胳膊稳住身子，披肩下摆晃开一个角，周怀鹤的目光向那里探去，瞧见一小团布袋子，冒出半截蚕豆青色的皮来，放置了一整天略有些蔫巴。

他的身子钉在楼梯的木板上，眼睫簌簌抖动两下，眼皮折了一道，视线极慢地移到程筝的脸孔上去。

她还欲说话，周怀鹤将手臂移了开，慢慢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叫程筝骤然捉了个空，只得换撑住楼梯扶手。

宽硕的帽檐几乎将他不大的脸颊全然吞进去了，周怀鹤深目削颊，定定从帽檐的影子里望着她，声音平淡如茶：“是有紧急事要做么？”

程筝将手臂汇拢夹住装蚕豆皮的布袋，用披肩掩住，视线略有些回避：“屋子里茶凉了，我口渴想要去煮茶喝。”

他淡淡地敛动双睫，嘴唇很轻地动了动，道一句：“是么？”

黑色条纹西装袖口下瓷白的手指向里握了握，周怀鹤想起昨夜方秋水专去敲过她屋子的门，他便连眼睛都不消眨了，直直向前望着，指甲顶了顶掌心。

“那你去罢。”

声音从他双唇中飘出，一点情绪都无，周怀鹤飘开视线压底帽檐向下，旋身向楼下去，步子迈得很快。

回香炉带来的眩晕的感觉慢慢抽出身体，程筝立在楼梯上，慢慢夹紧了披肩里藏着的东西，在这条早晨走了很远的路，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