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谦冉冉转过身,他直视着罗长峰,主动道:“罗校长,我个人有意愿对学校进行资助,还望你能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人处事方式确乎更合适。
罗长峰即刻答应下来,待回到校门口,他进了门卫室里,站在桌前拿着笔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一行数字,而后利落地撕下纸走出来。
记有电话号码的纸张被递到了宋谦手中,池怜阙悄无声响地站来了他身畔,冷不丁道:“你确定你不会弄丢么?”略带讥诮的口气。
但下一句是——“录制完节目以后,把联系方式发我一份。”
对于池怜阙的主动接近,宋谦似乎是错愕的,他昂起下巴偏过脸,在四目相对的时间里,繁杂的心绪于眼瞳中淌流。
一个“好”字出了口。
紧接着,他抬起手捂在胸口处,摸到领夹麦克风的位置将其捂住,在池怜阙心照不宣地配合着他这一行径同样捂上了麦克风后,他极小声地道了句:“对不起。”
然而池怜阙并未道出“没关系”,他把捂着麦克风的手坠下去,未置一词。
此时,魏摇芙猝然跻身来到宋谦身畔,她歪头眄着宋谦道:“我可以知道宋谦哥为什么和刚刚那个女孩子单独去教学楼里吗?”
换作其他人来问,问题将被盖上不怀好意的被子,但魏摇芙是睁着双碧清的眼睛来问的;若眼睛当真是心灵的窗户,那她的这扇窗子没封锁,站在窗前向里看,看见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
“嗯……你是独生子女吗?”宋谦没站定脚步和魏摇芙在校门口处闲聊,而是跟上其他人的脚步重新往山上走。
似有意若无意,池怜阙将步履调整得与他们同频。
“不是,我还有个哥哥。”
“你哥哥对你怎么样?”
“很好啊,我哥哥嫂子都是特别好的人,我很爱他们。”
魏摇芙给的答案勉强算在宋谦的预料之中。
迈着轻快小步的人,脱略地扬着脸迎上雪风,她的身后不是空的,她的亲人为她塑出了一座大山。
宋谦缓缓收回目光,他向前眺,他在走向山中。
“你是幸运的。但这个世界上,有的多子家庭里,会有一个或多个的孩子不受宠爱,非但没有爱,还要被伤害;当然,有的独生子女,也可能是不被爱的,也可能是要受伤害的。”他的眼皮有些想垂下去,一眨一眨的,却眨得极慢。
另一侧的池怜阙垂着的手倏尔勾了勾手指,比起勾动,又更像搐动。
他低了低下巴,和仰着下巴不知在看山还是看天空的魏摇芙及宋谦不同,视线无言地趴在地上。
敏觉地从宋谦的话里捃拾出深意,魏摇芙收了下目光,她转脸眱了下宋谦,迟疑了片晌,问:“刚才的女孩子……”
手本能地摸去了口袋,宋谦没碰到自己想碰到的烟,他停了须臾,松垮地坠下肩膀,手也跟着在口袋里坠着,由口袋兜着。
对于李求,他要言不烦:“姐弟家庭里,最不幸的状况。她叫李求,木子李,乞求的求。”
不幸有共性,共性数来算去,无非就是那些事情。求子心切,仿佛女儿不是子。
没再听到魏摇芙的声音,宋谦把下巴收回来,他扭头看着魏摇芙,挑眉道:“理解不了?”论调里是藏着嘲弄的,只是未有表现。
他始终不信任,那些泡在爱里长大的人,能理解不被爱的人群。
恐怕只有怜悯。
就在他于心中对魏摇芙一类的人进行无限讽刺的时候,垂着脑袋的魏摇芙遽然发口:“不知道,觉得自己没资格说理解,没亲身经历过,说什么都像做戏和敷衍。”
“只是在想……忍不住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个李求;也在想,李求肯定不止有女性。其实爱不爱的,和性别有绝对的关系吗?倒也不完全一定,有时候他们不爱就是不爱,非常简单的就不爱,就是要伤害。”魏摇芙缩了缩肩膀,她吸动鼻子,吸进了一腔刺冷的空气。
“不幸,不是姐弟家庭造成的,不是多子家庭造成的;原生家庭的不幸,制造者是制造家庭的人,孩子只是这个家庭的加入者,不是必要的构成者,毕竟丁克的也有好多嘛。”
她微微歪着脑袋,凝眉覃思着,唇瓣在齿间被咬过几番,“很多为人父母的,自己可能还并不会爱,可能就只是把孩子当成某种必须存在的证明或者工具,所以生下来;还有种可能是,他们也许也是被逼无奈,他们也许也在茫然。当然,这无法洗脱他们的罪责。”
魏摇芙沉浸在自己的万千思绪中,她无意识地忽略了聚在自己身上的来自傍侧二人的目光。
雪愈发地大,或许再过一夜,这一座山将穿上冬装。
脸已经冻僵,魏摇芙举起手揉了揉自己的侧颊,雪花又触碰她——留下凉凉。
李求,同样在等待春来吧。她何尝不是又一个贾来春?
贾来春,贾来春。
有池怜阙援溺振渴,贾来春的春天或许真的要来了,可其他“贾来春”的春天,会不会变成“假来春”呢?
抑或说,贾来春的这个春天,在未来,会不会因为一些不可避免的天灾人祸,成为“假来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