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大监送师离忱进去后,便候在殿外,关上了殿门。
殿内只有师明渊和师离忱二人。
“老八不是朕的血脉。”
师离忱听到上首传来这么一句话,乍然抬眸,“……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错。
师明渊靠坐龙椅之上,神情毫无变化,审视地翻阅手中奏疏,无意解释更多只冷冷道:“照祖制,八皇子及其母族都该处死,但……现在朕把这个决定交给你。”
他眼皮抬起,半张面容藏在光影中,声音轻飘飘地荡在空气里。
诡谲中低沉阴森——“杀,或是放,都随你。”
静谧中。
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压迫感。师明渊身躯微微前倾,凝视着他的太子,眼底似一汪不可测的深渊。
他在等待一个答案。
足够满意的答案。
然。
只过片刻,他便听到太子道:“此事知情者无几,便不杀。知情者诸多,则杀无赦。”
“喔?”师明渊兴味道,“太子何解?”
师离忱道:“知情者诸多,此事不可瞒,挡不住流言蜚语,自要肃清根源,以保皇室威严。可若知情者无几,此事可藏。”
“儿臣已有十三年岁,八皇子与儿臣仅仅相差一岁,心智纯善无多余心思,况且宫中已培养他多年,何不再留几年,届时他也可为朝廷,江山出力。”
师明渊哼笑道:“你当真如此想?”
师离忱道:“是。”
师明渊道:“若他因乐贵妃之死,迁怒于你,生出野心,再过两年也无法做朝中栋梁,你又作何解?”
“儿臣会杀了他。”师离忱抬首,面无表情道:“父皇曾教过儿臣,不可与人太过亲近,不可留软肋,即便亲近也要留三分余地。儿臣以为三分太少,自留七分。”
师明渊指腹在书案上轻敲,“是吗?那么,你在贵妃宫中,又为何做出那般模样。”
“父皇,儿臣不只是太子。”师离忱开口。
少年嗓音已过变声,嗓音带着一股冷调在御书房响起,“在旁人眼中,儿臣也是八弟的兄长。贵妃宫中人多眼杂,儿臣自要做到兄长该做的,是为仁善。”
话音落下。
殿内沉默须臾。
倏地,师明渊含带笑意的声音传来,“不愧是朕一手栽培出来的太子。”
他看着师离忱的眼神,不像看一个儿子,更像是在看一个满意的,已经完全成形的作品。颔首道:“那便依你所言,且不杀。”
顿了顿,他朝殿后道:“出来吧。”
师离忱心头顿跳,抬眼间,瞧见从殿后缓缓走出的师朝旭。
那个心气骄傲的,欢欢喜喜的少年,宛若被抽走了脊骨,面色灰败眼神黯然地慢慢在师离忱师离忱身前俯拜。
“……多谢太子殿下开恩。”他声音沙哑虚弱,“臣弟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恩典。”
师离忱低敛着眼眸,看着弟弟完全展露的后脑勺,只有额头已经全部紧贴到了地面,才能展现出如此圆润的后脑。
但他不能动。
不能去搀扶,不能触碰,只能平淡地说一句:“不必言谢,你我兄弟一切如常便是。”
目光余光处,师离忱感觉到来自上首师明渊恶趣横扫地视线。俨然是刻意为之,引导。
哪怕那些话只是迂回之策。
走到这一步,就算解释了,兄弟间也难免会有隔阂。
皇帝就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明明白白的展现在师离忱面前,告诉他的太子——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