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设在傍晚,取“夕阳无限好,晚霞别样红”的吉庆寓意。此时日头偏西,行宫中主要路径两旁张灯结彩,内侍监们步履轻快,做着最后的查验。后宫妃嫔、宗室亲眷、有头脸的命妇女眷们,皆按品大妆,云髻巍峨,环佩叮当,身着按品级定制的吉服,乘坐步辇或软轿,陆续前往云庆殿赴太后寿宴。
四皇子姜景琛领着两名小太监,正小心翼翼地行在一条以青石铺就的宫道上。两名太监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匣内衬着厚厚软绸,是他几经周折才寻来,预备在寿宴上敬献给太后的贺礼——一尊高约一尺二寸,由整块极品和田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天南说法大佛像”。
眼看云庆殿在望,途径一处连接两段宫道的低矮石阶时,意外陡生!其中一名抬匣的小太监脚下不知怎地一滑,“哎哟”一声惊叫,整个人向前扑倒。他这一倒,重心骤失,另一名太监猝不及防,也被带得一个趔趄。沉重的木匣顿时脱手,“砰”地一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混账东西!”四皇子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那摔倒的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跪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另一名太监也慌忙跪下,手足无措。
四皇子强压怒火,蹲下身,手指甚至有些微颤,亲自揭开了紫檀木匣的扣搭,掀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内部凌乱的明黄软绸,他心下一紧,动作极轻极缓地将其层层拨开,直至那尊白玉佛像完全显露。万幸,佛像周身被厚实的软绸包裹缓冲,并未摔得四分五裂。
然而,当他小心翼翼地将佛像取出细看时,心却猛地一沉——只见大佛那只庄严举起、做说法印的右手手腕处,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在原本莹润无瑕的白玉上,显得格外刺眼。
时间紧迫,寿宴即将开始,此刻再寻替代品或找工匠修复已是绝无可能。四皇子眉头紧锁,脸色难看至极。
他目光扫过那小太监摔倒的地方,敏锐地注意到深色的石板表面似乎有些异样,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反光。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些许滑腻,凑近一闻,竟是一股尚未完全消散的肉油气味!
这绝非意外,是有人故意泼洒油污在此!四皇子心中怒意翻涌,但此刻并非追究之时,最要紧的是想出弥补之对策。
正当他心念急转,思索对策之际,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四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四皇子回头,只见李贵太妃家中的小姐正带着一名侍女款款走来。她今日打扮得愈发清丽脱俗,见到眼前情形,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
四皇子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暂时隐去了发现油渍一事,只沉声道:“景琛见过李小姐。是奴才不当心,摔了贺礼,佛像略有损伤。”他示意了一下那尊手腕带裂痕的玉佛。
李婉意上前一步,仔细查看了那处裂痕,柳眉微蹙,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她拔下自己发间一支小巧精致的银色莲花细钗,递到四皇子面前:“四殿下请看,这钗柄是极软的银丝绞成,可以截断。若将莲花部分取下,用这软银丝巧妙地缠绕固定在佛手手腕裂痕之处,既可将裂痕完全遮盖,看上去又恰似佛手持着一朵银莲宝花,寓意祥瑞圣洁,或能解殿下燃眉之急。”
四皇子闻言,仔细看了看那支莲花细钗,又看了看佛像手腕的裂痕位置,眼中顿时闪过希望的光芒。时间紧迫,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补救办法了。
他不再犹豫,当即拱手:“多谢李小姐急智!如此,便有劳了!”
“殿下客气了,能帮上忙就好。”李婉意柔声道,“玲珑水榭就在附近,姑母那里有一些女子常用的手作工具,或许可用。”
事不宜迟,四皇子立刻命太监小心抬起匣子,随着李婉意快步赶往不远处的玲珑水榭。
李贵太妃见去而复返的侄女带着四皇子及损坏的贺礼前来,听了原委,虽有些讶异,但也并未多问,立刻让人取来了小钳子、锉刀等物。李婉意亲自动手,动作轻柔而敏捷,小心翼翼地截断钗柄,取下那朵精致的银莲,又用软银丝将其巧妙地缠绕、固定在佛像手腕的裂痕之上。
不一会儿,修复完成。那朵银莲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瑕疵,稳稳地托于佛掌之中,宛若原本就是一体,竟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精巧。
四皇子见状,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再次向李贵太妃和李婉意郑重道谢:“今日多亏太妃娘娘与李小姐伸出援手,景琛感激不尽!”
李贵太妃摆摆手,慈和地笑道:“举手之劳,四殿下快去吧,再当心些便是。”
四皇子不敢再耽搁,命人仔细收好修复好的佛像,再次道谢后,便带着人匆匆赶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云庆殿。
看着四皇子离去的背影,李婉意轻轻抚过自己空了一处的发髻,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