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既白嚼着萝卜丝,喉结滚动:“雪天倒也有法子,找处背风岩缝,拢堆枯枝引火,冻硬的馍块架在火边烘,烤得外皮发脆,里头还带着点儿焦香,就着雪水咽,也能顶大半天。”
说着他往裴松碗里拨了勺疙瘩汤:“就是夜里难熬,喝下黄酒都还觉得冷,不过今儿个……该是不冷的。”
裴松耳尖发热,舀了勺汤,汤里的面疙瘩煮得软滑,混着青菜的鲜气,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心窝热胀。
他轻声道:“往后要是进山,我多带些生姜,夜里也能给你煮碗汤喝。”
秦既白动作稍顿,他抬头看向裴松,眼底似有星火:“冬里我自己就成,等明年开春吧,咱俩一道去山涧,到时候杏花开得满坡粉白,还能摸着石缝里的嫩笋,煮在汤里鲜得很。”
裴松不多喜欢花,可听汉子这般说,还是点了头:“成啊。”
柴火噼啪作响,溅起火星子,落在地上很快熄灭。
夜色漫得深浓,山风掠过林梢,带着草木的清气,焰火的暖光裹着两人,连碗里的汤都浸满了甜。
简单收拾过碗筷,秦既白继续垒石墙,各样石块儿铺陈在地,大的坐基底,一层一层往上叠。
他屈膝半蹲,指节叩了叩块头最大的青灰石,确认底下垫着的碎石子已嵌实,才反身去搬旁边略小些的方石。
石面沾着泥灰,凉得浸手,汉子小臂发力往上送,见方石稳稳架在青灰石上,缝隙里再塞两把干树枝,干枝能挡潮气,夜里也少窜些风。
另一头小溪边,裴松就着草木灰将锅子洗刷出来,没有丝瓜瓤子,便捡了根树枝凑合,好在晚饭清汤寡水,很快便清洗干净。
裴松取了半锅清澈溪水,又到树下捡了些细枝干柴,拢到方才生火的石块儿堆子间。
山间夜凉,野风袭来,火苗噗哧哧舔着锅底,将溪水逐渐烧热。
裴松守在火边,时不时添一把枯枝子以防熄灭,待水彻底滚透,才小心倒进木盆里。
秦既白恰好垒完最后一块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见水盆里冒着热气,探手试了试水温:“你先洗,我看着火再烧锅热水。”
裴松没推辞,取过布巾沾湿,擦了把脸,野风刮得皮肤发紧,热水温过才松快下来。
农家人洗漱都糙,牙刷是将杨枝或柳枝子的一端咬碎开,露出里面蓬松的絮丝,再蘸点细盐便往牙上蹭。
俩人成亲这样久,许多事无需明说,彼此心中都明了。
思及长夜,裴松脸上滚起火,月光落在水盆里,一捧明晃晃的银光,他忙又借着水影来瞧,仔仔细细多刷了几遍牙。
待人收拾干净,秦既白端过水盆,动作利落地洗了头脸,水珠顺着颈子往下淌,裴松递来拧干的布巾子,常年握刀的手掌带着薄茧,指头相碰时,俩人都红了耳尖。
秦既白慌忙擦了把脸,目光顺势落在男人水湿的鬓发上,低声道:“水还温着,要不要再泡泡脚?”
见裴松点头,汉子又往盆里添了些热水,两人挨坐在石块上,将脚叠在一起。
暖意顺着脚底往上漫,连带着白日赶路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汉子打猎这么多年,围场跑山,忙得不可开交,饶是他惯了干净,也不过洗脸漱口,像这样恨不能将自己从里到外拾掇一遍,是从未有过的。
他想这哪里是进山打猎,分明是换了处地头过日子。
盆水渐凉,秦既白抬脚碰了碰裴松:“松哥,水凉了。”
裴松伸手挠了把发红的耳朵,抬腿趿上草鞋:“我先进屋,你收拾好了就来。”
他起身正想走,却被汉子拉住抱紧实了。
下颌抵在胸口,轻轻地磨蹭,他低哑地叫他,舌尖滚着火,一声比一声难挨。
水湿的脚趿上鞋,再顾不上那盆中渐冷的水,俩人急着滚进被子里。
木板低矮抵着地,发出噌呲的磨响。
“你小子属狗的。”
“松哥……我给你当一辈子狗。”
“可是咱家已经有追风了。”
裴松嗤嗤地笑,指尖穿过汉子的头发,手臂不住往腹下压。
空地上柴火已熄灭,火星子被野风一刮,噼里啪啦一阵碎声。
……
长夜如墨,山林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