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撞到他的是个年轻姑娘,似乎也因为反作用力踉跄了一下,正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胳膊。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歉意和些许慌乱的脸。
“对、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姑娘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她穿着素净但裁剪得体的浅蓝色连衣裙,外罩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栗色的长发用同色发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颊边。
她的容貌并非那种极具冲击力的艳丽,而是有种清水出芙蓉般的干净与矜持,眉眼温和,鼻梁秀挺,此刻因歉意微微泛红的脸颊,更添了几分生动的气质。
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很少与这个年龄段的陌生女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尤其对方还如此……好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看向地面滚落的面包,又顺着姑娘刚才跑来的方向望去。
“我的帽子……”姑娘也顺着他的视线转头,随即小声惊呼。
一顶装饰着淡蓝色丝带的草帽,正孤零零地挂在几步外另一张长椅的靠背顶端,丝带在微风里飘动。
他明白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那张长椅边,踮起脚,小心地将帽子取了下来。
帽檐边缘有一处轻微的折痕,他轻轻用手抚了抚,然后走回来,将帽子递给还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姑娘。
“没关系。”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她接过帽子的手上,手指纤细白皙。
“你的面包……”姑娘看着地上沾染尘土的面包,愧疚更深了,“这……这都脏了。是我太不小心,光顾着追帽子……我赔你一个吧?或者,我们去那边……”她指向广场另一头隐约可见的另一个小吃摊。
“不用了。”他摇摇头,弯腰捡起那个面包,拍了拍上面沾着的落叶,灰尘却已印了上去。他用油纸重新草草包好,语气平淡,“真的不用。”
他似乎不想再多言,重新坐回石凳的角落,将包好的面包放在身边,目光重新投向喷水池方向,但焦点涣散,显然并未在看那些嬉戏的人群。
侧影透出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寂,以及一丝之前被女孩撞见前就已存在的、淡淡的忧郁。
姑娘没有立刻离开。她戴好帽子,丝带在颌下打了个结,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穿着简单,甚至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身姿习惯性地挺直,带着某种受过训练的痕迹。
年纪看起来不大,可眉宇间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与广场上其他同龄人的明朗截然不同。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走到石凳的另一端,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坐了下来。
“那个……”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因为面包吗?我真的可以……”
“不是面包。”他打断她,声音依旧不高,目光仍看着远处。沉默了片刻,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没什么。”
女孩没有被他简短的回答劝退。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广场上的喧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叫艾莉诺,”她忽然主动说道,侧过脸看着他,“艾莉诺·罗斯·弗罗斯特。刚才真的很抱歉。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脸,第一次真正将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孩脸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那里只有真诚的歉意和一丝善意的探询。
“……奥卡姆。”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干巴巴的,没有任何后缀。
“奥卡姆?”艾莉诺重复了一遍,音节在她舌尖显得温和,“很好听的名字。那……姓氏呢?”
奥卡姆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
“没有姓氏。”他转回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在孤儿院长大。没见过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
艾莉诺愣住了,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懊恼和尴尬。“对、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她连忙道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开衫的衣角,“我太冒失了。”
“不用道歉。”奥卡姆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也许……只是我自己太没用了。”这句话很轻,像是无意识的低语,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艾莉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更深层的情绪。她没有再为冒失道歉,而是认真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不要这样说自己。”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一个人有没有用,不该由有没有父母或姓氏来决定。”
奥卡姆没有回应,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或许是这午后的阳光太过温和,或许是这个陌生女孩眼中毫无杂质的善意触动了他心中某个封闭的角落,又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过——在长久的沉默后,奥卡姆望着喷泉溅起的水花,用一种平铺直叙、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语调,简单地说起了自己在骑士团的处境:垫底的成绩、枯燥的内务、望尘莫及的同侪、挥之不去的自卑与迷茫。他的声音很低,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但那份努力后的无力感,却清晰地弥漫在字句之间。
艾莉诺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他说完,她才轻声开口。
“能立志成为骑士,并为之坚持努力,本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啊。”她的目光温暖,“而且,听你这么说,你明明已经非常努力了,不是吗?每天加练,认真完成每一件小事……这份勇气、决心和毅力,本身就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
奥卡姆终于再次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仿佛不太理解她为何会这样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