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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月明水含烟(第2页)

司马文萱知道,“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者也。”对于她的夫君夏侯湛的此次离家远行,她现下最应该、最能够做的事情,却只可以是她最不愿意面对和最不愿意接受的四个字“顺其自然。”就像对待那池中的鱼儿,廊下的燕子一般,只有任凭其畅游,任凭其飞旋,方可不会水中捞月,劳而无功。相信终有一天,等到他“游累了,飞倦了,”他自然还是会回到“他的池塘,他的巢穴”中来的。

夜茫茫,风阵阵,三更时分的野王县城内,很多街道上早已经是静悄悄寂然一片了,只偶尔会听闻到一两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犬吠之声传来,惊动得街边店面里那些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尚在燃烧着的灯火,倒似又有了无限的生气。路上的行人,除了单人独骑的夏侯湛,大致也就只剩下那些喜欢于深夜晚间混迹在赌场之中豪赌狂搏,逗留在酒肆之中狂饮烂醉,流连在烟花柳巷之内追香逐玉、寻欢作乐的无术、纨绔之辈,醉生梦死之徒了……

夏侯湛并没有连夜就出得城去,而是寻了南面城楼脚下那条街上的一家上好客栈,住宿休息了一晚,待到翌日清晨,天光大亮之时,夏侯湛才在那轮正自游走于悠悠古树枝丫间的红日的辐照和陪伴下,一个人信马由缰,出了野王城,沿着人流、车马熙熙攘攘的大道,一路向前奔驰而去。

自己此番离家,究竟是要去往哪里游历,夏侯湛心内对此,其实也根本就没有个明确的目标,他只是不想再继续留在那个家中,不想再继续压抑着他自己去过那种压抑万般的生活。但是迷迷蒙蒙之间,他仿佛又是有目的、有方向可寻的,故而,他不由自主地就驰马出了城南,踏上了南去洛阳和许昌的路。他心里也有想过先且一路向南而行,去看看昔日吴国的江东,看看滚滚长江之壮阔,看看大江之南的广袤平川沃野,继而再借道西行,去游赏一下当年的蜀汉之城,观观山之险、林之秀,体味一下蜀地的民风、民俗,最后,再返回大漠塞北,去享受一下那种仿似游走于天边的空阔无际,去领略一下蓝天白云陪衬下的戈壁沙滩、茫茫碧海的那种广阔无垠,那种骏马任意奔腾、牛羊随处奔跑的惬意与逍遥……

“百年诗酒风流客,一个乾坤浪荡人。”夏侯湛觉得时至而今,已然年近不惑的自己,好像一直都特别特别地渴望、特别特别地想要做一个这样闲散而又贤达的人,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儿女情长,什么血缘骨肉,在他的心里,好像都已经在慢慢地如烟而去、慢慢地随风飘远,变得不再浓烈、不再重要了……他就只想着,若是他今后的人生,总能够像今时今日的自己这样,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就这般悠悠闲闲、无私无欲地走着,有清风作伴,有明月为邻,有红姿绿韵可赏,有百鸟喧歌可听……内心深处竟总会觉得,只有这般的意境才是如此难得的轻松的人生,如此难得的令他感到无比得优哉游哉又美哉幸哉!

夏侯湛日出即行、日落即歇,缓缓南去,见路便走,随意而驻足,随心而举步。在他离开野王驰马行进了足足有三日之后,即在一个余晖满天、霓裳炫彩的日落时分,到至在了洛阳城中,来到了那条闻名遐迩的“簪缨大街”之上。

“簪缨大街”,闻其名而知其意,能够居住在此条大街上的人家,自然非皇亲即国戚,不是公侯即为将相。夏侯湛驰马走到这条街上之时,抬头仰望着宽阔非常的街道两侧,那高墙纵横于高树之间,楼阁隐逸于云影之内,全副武装的卫士持长枪威然护守在府门之外的那种庄严、豪盛之气势,不由得暗自回想起了自己少年翩跹,风华正茂,在太学着力奋发、潜心攻读之时,同室学友左思的那两句诗文,“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是啊,拜将封侯,紫袍金蟒,加官进爵,封妻荫子,这曾经是多少有志男儿为之奋进不已的长河之宏愿,绝顶之荣光……“哼哼”,夏侯湛思想到此,又禁不住内心深处暗自冷“哼”了两声,这样的宏愿,这样的荣光,当年意气飞扬、踌躇满志的他,似乎也曾经倾心向往、全力追求过,但是如今,这满目的浮华、太过招摇的一切,在他的心里,却都早已经变成了如粪土、似蛆蝇一般的令他感到嫌弃,惹他漠视、惹他鄙夷……

“牛叔叔、牛叔叔……”天色渐趋昏黄、到处朦胧一片的日暮时分,就在夏侯湛脚下这条威严、寂静得仿佛能够使过路人瞬间忘却呼吸的簪缨大街之上,却突然一声喜似一声地传来一个稚嫩而又响脆的男童之音,“牛叔叔……”

夏侯湛寻声提马举目望去,见这声音原是来自自己对面不远处,街道以东靠北的一家高墙深院之外,抬眼细看,“琅琊王府”四个大字格外清晰分明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琅琊王府”,这不是自己唯一嫡亲的妹妹夏侯光姬的家,那琅琊王司马伷的官宅府邸吗?

虽然多少年之前,热热闹闹的送亲仪式,夏侯湛以大舅哥的身份送自己的妹妹夏侯光姬出嫁,曾经来过琅琊王府,但是因为当时里三层外三层太过热闹和拥挤的场景,夏侯湛其实并没有刻意清晰地记忆住琅琊王府府邸所在的方位,之后的这么多年,他好像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司马家的王府,不是不关心、不惦记自己的妹妹,而是不喜欢和司马家的王有多少来往,当然,只除了自小之时就和他比较投脾气的,论起来还要和他表兄弟相称呼的齐王司马攸之外……所以此番,当他抬头惊见,自己已然来至在妹妹夏侯光姬的家门口时,他的内心还是多少有些抑制不住地惊喜和兴奋的。

只是接下来夏侯湛亲眼目睹的这一幕,却令他心头处的惊喜和兴奋,倏然之间就被一阵阵的疑惑、猜测、忧虑和担心所替代了:他看到有一乘马车正自悄然停驻在距离“琅琊王府”正门处约有十数米远的高墙外面,从马车上走下的,正是他自己的妹妹夏侯光姬和小外甥司马睿,正是司马睿的口中在一声声高兴万分地呼喊着她们母子车旁不远处,悄然站立着的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袍的男子,那男子长身玉立、颀秀挺拔,一直都是背对着夏侯湛所在的方向,所以夏侯湛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样貌如何,神态如何,只看到他俯身弯腰抱起小司马睿后,又像是在悄声和自己的妹妹夏侯光姬说着什么。

可是看情形,他们两人也就刚刚小声交谈不过几句话的样子,夏侯湛就看到他的妹妹夏侯光姬从那男子的怀中抢抱过小司马睿后,随即就狠命地推了那男子一把,大声却又在尽力压制地喊了一句,“你快走,赶紧走,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那男子不自禁地向后趔趄了一下,但很快就又站稳了脚跟,夏侯湛看到他又伸出手去亲昵地抚摸了一下小司马睿的头,而后又好似是在深情且又不舍地注视了他的妹妹夏侯光姬一会儿后,什么都没有说,便转回身来,目中水雾迷茫的决然离开了。

此情此景,此令人惊诧、骇怪的一幕,使得夏侯湛的胸间一下子就被莫名地笼罩上了层层的阴云,他感觉到他自己那颗好不容易才松懈下来的心,只骤然之间就被再次拧得紧紧的,紧得令他感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自己的妹妹她……那个男子会是谁呢?”那男子转身离开之际,夏侯湛定睛注视了他许久,他当然不是自己的妹丈——琅琊王世子司马觐,他生的肤白貌秀、很端正很儒雅又很健朗的样子,绝不是司马觐那样的貌不出奇,且又风吹即倒似的没有一丝男儿大丈夫该有的雄壮之气……

夏侯湛看到自己的妹妹夏侯光姬秀目微抬,微微含情送别了那男子的背影片刻后,便扭回身去牵着司马睿的小手,疾步走进了自家的府门。

夏侯湛此次离家远行,本来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前去任何一处地方探亲访友的,但是此番,既然自己误打误撞走到了自己妹妹的家门前,又无意间看到了这令他内心颇感不安、颇感疑虑的一幕,他若不进得府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妹妹夏侯光姬可否安泰,还真的是实在有些忧怀在心,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思想到此处,又不自觉地稍事沉吟了有一阵儿后,夏侯湛便打马向前,竟自来到了“琅琊王府”的府门切近,“劳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夏侯湛来此看望他的妹妹,你家的世子妃夫人。”

门上站岗的卫士见到眼前的夏侯湛气宇凛然,姿貌不凡,华服赫赫、福贵万般,又听闻本是他家世子妃夫人的兄长,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其中那个黄脸堂的矮个子卫士赶忙敬笑答道,“夏侯大人,我家世子妃夫人她刚刚回到府中不久,世子妃的住处就在府后的隐园中,就让府内的仆从带您进去吧。”

“那好吧,你等权且头前引路。”夏侯湛微整衣冠,正色答道。

世子司马觐本是宣帝司马懿第五子琅琊王司马伷的长子,在众多司马氏亲王世子中的地位,虽算不上什么备受瞩目,但毕竟不管怎样,他与当今的皇帝司马炎也是一爷之孙,体内流淌的也是他司马氏家族的亲缘血脉,琅琊王府的威严气势从来也是不容小觑、不可亵渎的。府内殿宇楼台连绵而立,兰亭水榭倚翠而居。夏侯湛跟随着那为他引路的仆从,走过一段回廊再绕过两个院落之后,便走上了一条直通北面园子的青石小径,远远地就看到他自己的妹妹夏侯光姬正自牵领着小司马睿,步履轻快而又匆急、忙慌地在前面走着,那仆从一见,赶忙快跑几步上前,朝着夏侯光姬躬身禀报说道,“禀告世子妃,您的兄长夏侯大人来访。”

“啊?你说什么?”夏侯光姬慌张着面色,惊讶地回过头来。

“世子妃,是您的兄长来府上看望您了。”那仆从又重复一句说道。

“哦,是嘛?我知道了。”随着这句话结束,夏侯光姬抬眉举目之际,也随即就看到了她自己的亲哥哥夏侯湛,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略带笑意地望着她。

“舅舅,舅舅,……”小孩子的内心和思想总是最纯净的,见到久违的亲人之后也总是会表现得异常亲近。小司马睿口中呼喊着“舅舅”,高兴已极地跑到夏侯湛的身边时,他的母亲夏侯光姬却还在原地处惊愣无语地站立着,面上的表情除了惊愣以外,似乎还掺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有慌、有惑,有忧、有喜,就那样忧喜、慌惑了好一阵子,夏侯光姬好像才终于慢慢地回转过神儿来,高声地唤了夏侯湛一句“哥哥,……”

夏侯湛弯下腰去,和蔼地笑着唤了一声“睿儿,”,而后便抱起司马睿在自己的怀中掂了掂他的重量,“睿儿又重了好多,长高了好多呀!……”

夏侯光姬此刻也已回身走到了自己哥哥的近旁,面上的神色依然还是欣喜中残存着几许慌疑,“哥哥,你是几时来的洛阳?”

“我是今日午后才刚到的,沿街闲游碰巧走到了你家府门前。”夏侯湛把司马睿轻轻地放置到地上站稳后,便随口回答了自己的妹妹一句,英俊的面上风也不吹浪也不滚,一副淡然无谓的神情。

“哦,是嘛,□□常公务那么繁忙,如何会是闲游至此?”夏侯光姬幽幽地淡笑着,心怀之中几许犹疑、几许不解。

“妹妹,哥哥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公务可忙了!……”夏侯湛一双深邃明亮的黑眸,稍微审视了一下他自己妹妹面上的表情,遂又故作轻松地答道。

“哥哥,你这不是在玩笑吧?”夏侯光姬的语音和神态都充满了对自己哥哥此番答语的无限质疑。

“当然不是玩笑,妹妹,你不会总让哥哥站在这里和你谈话吧?你难道不该邀请哥哥到至正厅,我们兄妹俩再接着聊叙家常吗?哦,忘了向妹妹寻问,不知我的妹丈他……目下可在府中?”夏侯湛低下头去,亲热地拢了拢司马睿的小肩膀,见孩子总是亲昵地紧贴着他,便故意一边博同情似地看着他的小外甥笑,一边口中却在声声责怪着他自己的妹妹——司马睿的母亲,有些慢待了他。

“他不在府中已好些时候了,大概是有事公干外出了吧。若不然,哥哥就随妹妹去到我的隐园中,稍事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吩咐下人为哥哥准备晚饭。”夏侯光姬话语闪烁,举止迷离,总是显出一副踌躇难决的姿态。

“那也好,睿儿,来,舅舅抱着你走吧。”夏侯湛却照旧一副傍花随柳且偷闲、风轻云淡奈何天的样子,弯下腰抱起他的小外甥后,便随着自己的妹妹慢步走进了她的隐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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