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秋日,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黏腻。
不是盛夏那种直白的热浪扑面,而是空气里饱和的水汽缠绕着皮肤,呼吸间都带着植物蒸腾出的、近乎腐烂的丰沛生命力。
阳光透过薄云,在轩尼诗道旁老旧唐楼的玻璃窗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霍一将车停在惯常的街角,熟门熟路地绕过正门可能蹲守的零星戏迷,从侧边一道不起眼的、需要密码的铁门进入。
电梯缓慢上升,发出轻微的嗡鸣。
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半路买的、还烫手的酥皮蛋挞和一杯少糖的丝袜奶茶——Joyce近来总抱怨剧团年轻人带的台湾奶茶太甜腻。
站在那扇深棕色的防盗门前,霍一没有立刻按铃。
她先是用指尖理了理额前可能被风吹乱的挑染发丝,又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和剪裁利落的烟管裤,身上没有任何浓烈香水味,只有一点淡淡的、雪松调的沐浴乳气息。
她知道自己这模样,在Joyce那些传统的友人看来,或许过于冷峭锐利,不像个乖巧的访客。
但Joyce从未对此表露过任何不适。
她按了门铃。
几乎就在铃音响起的下一秒,门内就传来一阵急促而兴奋的爪步声,伴随着闷哑的吠叫。
门开了。
齐雁声站在门后,她穿着宽松的亚麻质地的衬衫与长裤,头发随意地拢在耳后,未施粉黛的脸上能看清岁月的细纹,却也因此显得格外松弛柔和。
她一只手轻按在激动得直摆尾巴的阿宝头上,笑着对霍一说:咁快?我以为你仲要一阵先到。
路上冇塞车。
霍一走进门,习惯性地弯腰,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阿宝厚实的脖颈皮毛。
老犬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呼噜声,湿润的鼻头蹭过她的手腕。
佢倒是越来越亲你。
齐雁声关上门,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以前见生人好似见鬼咁。
我算生人咩?霍一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语气平淡,却藏着极细微的试探。
她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趁热。
齐雁声接过,纸袋散发出黄油和烤奶油的香甜热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真切了几分:蛋挞。
正好有啲肚饿。
她转身走向客厅,入嚟坐喇,啱啱泡咗陈皮普洱。
霍一跟着她走进客厅。
这里的布置一如既往,带着老派港式的雅致与实用主义。
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茶几上散落着几份剧本和戏曲杂志,旁边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具。
空气中弥漫着陈皮特有的甘醇香气,混合着老房子淡淡的木味,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齐雁声的、极淡的护肤品香气——一种混合了兰花与檀香的味道。
霍一在沙发上她常坐的位置坐下,那位置微微下陷,已经留下了她的印记。
阿宝踱过来,在她脚边趴下,发出满足的叹息。
齐雁声将蛋挞拿出来放在小碟子里,又给霍一倒了一杯深琥珀色的普洱茶。
今日得闲过嚟?冇去陪方小姐?她语气自然,像是在问一件寻常小事。
佢到上海拍一套民国戏,大概一个月。
霍一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器的温润。
她抿了一口,茶汤醇厚,陈皮的甘香很好地中和了普洱的沉郁。
你呢?下昼冇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