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手掌迅速擦过脸颊,抹了眼泪,却将血抹在了脸上,眼泪再次滑落时,变得浑浊。
她两步朝方歌走去,但是站在方歌面前,小声叫了一下方歌的名字后,却又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才脑子里闪过的一幕又一幕,冲击最大的,是刚才看见的方竹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在脑子预想过方竹会看上去是这样的。
想来想去,方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应该说什么话。
方歌犹豫着,双手握住了方竹垂下的无力的拳头,“手……没事吧?”
“没事……”方竹慢慢地垂下了头,轻轻抵在方歌肩膀上,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以为我太暴力了,你会被我吓到……”
“没有,我知道你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方歌确实是这样想的。
而且,比起方竹动手的暴力程度,她更在意的是方竹的情绪。
方竹一直以来看上去都很怡然自得,她也没怎么看过方竹黑脸,方歌几乎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方竹这么生气,这么……可怜。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以前,八千多年前。
方竹记忆里的第一个景象,是她被父母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罐子里。
之后,动弹不得地身处一片黑暗中,听着外面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罐子上踹了一脚,于是罐子咕咚咕咚滚了一段距离,盖子掉了下来。
方竹的视线里终于透了光,察觉自己身处在另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在不算很宽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的鞋子路过她的眼前。
“处理完了就快走,不然被她们的本宗发现,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她们不是生了个孩子吗?孩子呢?有谁看到了?”
“没看到。”
“没找到。”
“再找!”
于是,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传进了方竹的耳中。
方竹看到眼前的鞋子后退了一些,随后膝盖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外面那人似乎准备弯身查看,方竹害怕地闭上了眼。
“床下有人没?”
“没有,只有一个坛子。”
再听见人声的时候,是在说屋里没有孩子,那些人离开了。
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方竹在床下待了很久。
她在床下,在坛子里挣扎很久,终于从里面出来了,此时,外面一点光亮都没有。
这个家,似乎在一瞬之间,烟火气消失,只剩下了满满的灰尘伴着血腥味一起侵入方竹的鼻腔。
她从卧房去到大堂。
屋外是夏夜干净的天空,月光洒下,银纱一般笼罩着这片土地和这个原本三个人的小家。
少许月光从大堂的门口进到这个家里,让方竹勉强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她的父母全躺在血泊中,仅露出来的一点干净的皮肤,和月光照耀着的地板一样苍白。
方竹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本能的害怕地哭,去拉她们,但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血迹从地板顺着她的衣服爬到了她的身上,黏腻的血粘在她新嫩的皮肤上后,不久后又干了,顺着她的皮肤纹理出现一些裂缝。
方竹哭着晕过去,醒来又接着哭,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终于意识到,父母已经不会再也不会动了,再也不会说话了,她的家变成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彼时方竹三岁。
后来,方竹的记忆浑浑噩噩,再一次能够清晰的回忆的时候,似乎是在一条街上。
那时候,各个家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色的对联,烟火气不断从每一个房屋的屋顶溢出来。
而落在她身上的,只有一些洁白的,冰冷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