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为了先生的翘臀,她体面的生活,还有大好的未来、街角最香浓的咖啡,她决不能就这么死了!
宋芳笙咬牙站起来,扶着墙壁一路慢行来到地下室门边,于死一般的寂静中敲响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
她不再惧怕声音,而是主动制造声音。
“喂!你在么,我渴了,我要喝水!”
门外无声,接着似乎有另一扇门被打开。脚步声轻微缓慢,她后退两步,心提到嗓子眼。
“咔哒”,门开了。夜色中木雕傩戏面具看上去更加阴森恐怖,宋芳笙只看到他手里端着一杯水,迫不及待冲上去抢过来,想也没想就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没什么异味,她感觉活过来一些。
面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她喝完水擦嘴,那人才将桌边纸笔拿起,写道。
【不怕我在水里下毒么?】
“你想要我死,有一千种方法可以立即要了我的命,连这杯水都没有必要给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敢啊,怎么不敢。”她斜他一眼,表情放松,甚至有些轻视,“但我太渴了。你或许不知道,一个人如果超过三天不喝水便极有可能会死。横竖都是死,我当然选择喝下这杯水。”
黑暗之中,面具人身后,门外面另一扇门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里面似有音乐声传出,仔细一听好像是唱片机的声音,她眼中微光闪过,小心翼翼道,“你在听什么?听上去像是泰勒曼创作的协奏曲。你喜欢音乐?”
借身后微光,面前的人身量几乎与她一般高,四肢纤细透着清瘦。目光渐渐下落,她登时双眼瞪大,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双鞋她见过。
音乐会表演是件极其严肃又神圣之事,一身黑色正装加擦得锃亮的皮鞋是最基本的着装要求,可这双鞋鞋尖微微上翘,左右两只均在内侧有明显磨损,昭示着鞋子的主人在走路的习惯上可能是内八字。她曾在那日工部局礼堂后台,将一名身背乐器包的女学生撞倒,导致女学生肩上背包掉落。她弯腰去拾的时候,看到就是这双有着特殊磨损位置的黑色皮鞋。
“是你?!那名吹双簧管的女学生?”
难怪她听的是泰勒曼为双簧管创作的协奏曲。
就这样贸然说出面具人身份实属唐突,宋芳笙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能慌张捂住自己的嘴,下意识后退。
面具人脖子上血管暴起,伸手一把扯掉脸上面具,即使面目狰狞,仍能看出就是那日被她不小心撞掉乐器的年轻女学生。
“没错,就是我,你现在想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我把你的人生毁掉了?难道你的乐器在那时候被我撞到掉在地上摔坏了么?那为何不事后来寻我,我一定会买一个更好的赔偿与你!”
女学生鼻子皱起,恼羞成怒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又把她往墙角拖。
两天没有进食的宋芳笙根本无力还击,只能任由女学生抓住自己的头发带到墙角。无数蒙尘的箱柜之中,有两扇柜门不然杂陈,应该是最近才用过。女学生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打开柜门,一具高度腐烂的男人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那股浓郁到几乎扑面而来的腐臭味再次袭来,宋芳笙喉头反胃干呕两声,最终因为胃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女学生还没有罢手,又去开第二个、第三个柜子。第二个柜子里是一具孩童尸体,第三个则是一具成年女尸。他们都是谁?
女学生指着三具尸体,情绪崩溃大喊:“你去问他们啊!问他们为什么不等我找你赔偿!问他们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太太,你那么幸福。身世、学历、容貌,个个拔尖,婚姻幸福、脑子聪明,更有着众星捧月一样数不尽的宠爱。你当然不会明白,有些人的人生,就是会在某一刻突然坏掉的。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重来。”
看出她眼中疑惑,女学生缓缓蹲下,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我其实也曾经短暂幸福过。我喜欢音乐,从小便是学堂里吹口琴吹得最好的那个,考入国立音专以后便想着加入乐队。学习乐器要花不少钱,钢琴、小提琴动辄上千块、上万个大洋,我选择了双簧管,日夜不分地吹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实现音乐家的梦想。”
“可那晚我拿着摔坏的双簧管回家,偷偷尝试修补的时候被父亲发现了。他一直不同意我学习音乐,认为女孩到了年纪就该嫁人生孩子,我求他给我一点钱修乐器,喝醉酒的他不由分说动手打我。为了演奏,我已经挨了他三年的打。等我回过神来,手中酒瓶碎了一地,父亲也死在我面前。这一切被弟弟看到,他尖叫着跑开,说要去告诉妈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掐死弟弟之后,我把他们俩的尸体藏到床底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等着母亲回来。可地上散碎的酒瓶碎片和弟弟空荡荡的房间引起她的注意。没一会儿她就找到了爸爸和弟弟的尸体。她第一反应不是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来,而是说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弟弟!”
“她从来都这样偏心!她爱弟弟不爱我!”
女学生表情癫狂,宋芳笙坐在地上,后脊发凉,“所以,你就连她也杀了。”
柜子里三具尸体,分别是女学生的父母和弟弟。
从她下手那一刻开始,宋芳笙不管做什么都注定无法补偿她了。
余光扫过角落,一根木棍映入眼帘。宋芳笙眼前一亮,呼吸微乱:赌一把。
女学生恍然未觉,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还有四个月,我就能从学校毕业了。托林云启少爷的福,葛冰如小姐死了,陈优莉也没办法继续待在乐队里,黄老师更是早早辞职,只要我能顺利毕业,就一定能加入交响乐队。到那时,我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即便是没有父母的帮助也可以活下去,更没有一个拖油瓶弟弟在家里日日吵着要我给他买糖吃。那时候我的人生便算重新开始……所以顾太太,你一定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