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法的时候,他又警见那苍狼脚底下依靠著什么东西,便顺手將其捞了起来。
拿到手中一看,形如老树,腹空,周身作檜柏纹理,癭结错落,枝权纵横。其上有个道人昂座,一手抚膝,一手撑地。道冠云履,长须宽袍,神態安然,作凌空云游状。
背面尾上则刻:“至正乙酉朱碧山造”八个铭文。
这银子製成的木头桩子,在文人墨客之中有个雅称,叫作“银槎”。而其铭文的意思,则是此物在至正乙酉年,由一个名为“朱碧山”的银匠负责製造,所以陈阳手中的这一“银槎”也可称之为“碧山银槎”。
或许,眼前这大手笔的苍狼白鹿及其身下草原,同样也有这朱碧山的参与?
大银器上再搁著个小银器,而后者不仅仅只是装饰,同样也是前者的一部分,其实这种手法並不少见,所以陈阳也没多想,秉承著“来都来了”的想法,隔空施展搬运法,將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收在了袖中,以作为这一趟的纪念。
待得收拾完了这一切,陈阳正欲反身离去,却见那孽龙以可怜兮兮的目光看著自己,如条小狗一般地在那儿鸣咽。
显然,这条孽龙也实在是在詔狱底下呆得烦了,对於渴望著外界自由的它而言,就算是死,也寧愿死在外头,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天天吃土,
按理来说,如今蒙人早就退回了草原,而故元旧部经歷了多次征伐后,如今也早已四分五裂,
虽然仍占据著广而丰美的草原,却看不出有什么復兴之势,更没有重新入主中原的可能。
既如此,顺手將这孽龙放了,好像也不打紧?
但如今天地异变,天下间早就没有了它这等灵兽的存身之处,与其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倒还不如呆在这里潜修,等待著出头之日。
“。。”陈阳仰起头,装模作样地掐算了片刻,对那孽龙道:“我算过了,眼下还不到你出世的时候,你且安心在此修行,待得二百年后人道大昌,自有人来將你放出-放心,不会太久的。
你在此尽心尽力当个看守,功劳在日后定然不会被忘记。这样吧,你那右爪上的既然已经打开,我也就不再给你绑上了,多少也能鬆快些。”
言罢,便舍下了那孽龙,重又攀墙回到了詔狱之中,
陈阳下去了有一阵子,过程中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上方观望的人自然有些心急,见他回来,立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陈阳一一作答之余,苗月儿见他手中抓著那一件碧山银槎,出於好奇便討要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后留意到这上头刻著的道人惟妙惟肖、不仅仙风道骨,神情还极为逼真,只是不知其名號,身上也没有个记號,询问陈阳后者也只说並不知情,於是对其真实身份,一时便只有胡乱猜测。
待得陈阳度入那八铜柱上的雷光逐渐暗下,整个阵势隨之再度关闭。
受重伤的徐弘远在李猴儿的扶下,总算是再一次站了起来,见苗月儿对那碧山银槎极为好奇,听到了其对那道人身份的疑问后,徐弘远道:“好叫师叔知道,银槎上面刻著的那个老者正是刘秉忠,此人乃是前元国师,別號『藏春真人”。”
等等·——
陈阳面色微变,眉头一挑道:“你说他叫什么?”
“回师父的话。”徐弘远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地道:“这人叫刘秉忠。”
“不是,我是说后面那句藏春真人?你確定这是他的道號么?”
“此事我能够肯定。”
徐弘远的面色仍有些苍白,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刘秉忠此人在故元地位极高,当年家祖中山王率部北伐,攻克元大都时,便曾收缴过此人的一副画像,我幼时亦曾在父亲的书房內见到过,对其印象颇深,因此绝不会认错。”
徐弘远又道:“相传,刘秉忠出身世宦之家,其人自幼聪颖,十三岁时入都元帅府为质子,十七岁为邢台节度府令史。之后一度弃官隱居,拜虚照禪师为师。后入宗王忽必烈幕府,以布衣身份参与军政要务,被称为『聪书记”。
天寧寺的虚照大师乃是一名佛门大德,或许便是在跟隨其修行的时候,令这人有了些法力,传闻此人通秘术、行师用兵之际,役使鬼神、多著奇效。其人尤其擅长易经,並精研宋时邵雍的《皇极经世书》。”
“说这么多,这人不还是个侍奉胡主的卖国贼么?”苗月儿了嘴,“你对他为何这么熟悉?”
“家祖北伐之时,曾被其所留下的遗阵所困,险些功败垂成,因此常引以为恨,我虽不才,毕竟也是徐氏子弟,自然也因此对其有所了解。”
徐弘远解释道:“师叔,此人虽侍奉胡主,却的確有真才实学,像那故元的国號,便是由他所擬定,取自易经之中的『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而当年元兵南下,元主忽必烈因其劝诫,命大將裂帛为旗,在旗帜上写止杀二字,分头號令各军在攻入城后,不得妄杀,人民全活者因此而不可胜计。”
“那这人確实有几分仁心。”陈阳听到这话,看向那碧山银槎:“倒也值得敬重,话又说回来,原来这位才是神机妙算的祖师爷,时间更在青田先生、道衍和尚之前。故元若是没有他,说不定也坐不稳这江山。”
藏春真人,藏春散人,不过是一字之差,而显然藏春散人是自称,而真人之名,多半是故元朝廷的当权者给其上的尊號。
经过了与徐弘远的这么一番討论,陈阳如今几乎可以確定,那巨型银雕上落款的“藏春真人”四字,说的便是这故元国师刘秉忠。
本以为这谜题要费不少功夫才能破解,结果谁曾想,根本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从詔狱之中出来后,天还未亮,见周边並没有埋伏,心中喘懦不安的李猴儿这才鬆了口气,“。。那孽障总算有几分良心,没有纠结朝廷的兵丁来对付她亲爹。”
“三娘的那番作为,想来是有些苦衷。”陈阳说道,“既然没人阻拦,或许咱们这一趟並未走漏风声。既然如此,不如继续去那归义王府看看-那特木尔也算是朝廷命官,好借他探听些情况,顺便看看能否拿回行李。”
犯下这么一桩案子,常人唯恐躲藏不及,而还敢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行走的,恐怕也就只有陈阳一行。但话说回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越是志芯不安,越是容易让人发现心中有鬼,不慌不忙、坦然自若,反而不易叫人怀疑。
在回归义王府的路上,陈阳等人已经遭遇了数队兵丁,个个都是行色匆匆,显然在这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