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直听那死太监在她的店里阴阳怪气,还是挺影响心情的。
李衡青将一杯清茶慢慢呷尽,心中也有了计较,转头交代朗月道:“飞隼传书回去,就说我可能要耽搁些时日,一切都有安排,遇到突发情况让他自己处理便是。”
朗月连忙道:“好。”
这个“他”,自然是赫连骁。
一边货架上摆着各种样式的果酱罐子,其中一些还用剔透的玻璃瓶装着,这也是李衡青麾下的最新产出。她起身将店内布置检查一遍,又道:“和过去一样,拨出些份额给客人做试吃,老客不买新品也可以捎带上些。”
钱掌柜连连点头,飞快翻着手里账册,忽而又有些为难:“许多人都早已一口定货,店内库存恐怕没有许多,您看这……”
“自然不会亏了你们的份。”李衡青舀了一勺沙棘果酱沉到茶杯底,酸甜微涩的果香在温水里漾开,“扩大产量也要些时日,你看着办,我信得过你。”
钱掌柜受宠若惊,连声应好。
起初听雇主是北狄人,她多少有些疑虑,但愿意雇佣女子在一家店内挑大梁的人并不多,报酬又实在优厚,她这才一咬牙答应了。
没想到对方不仅对她颇为信任,背后还依靠着大晟朝皇室……能搭上这群金枝玉叶的线,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
庭院深深,云州城某处荒废许久的庭院如今也迎来了主人,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地从侧门溜了进去,老老实实地垂头站在一边等待通传,口中还含着丁香片,生怕冲撞了里边那位娇贵的皇子。
如此精细小心,本该是御前才有的挑剔,却搬到了这穷乡僻壤。他低眉顺眼,不敢有半分怨言,完全不见先前那趾高气扬阴阳怪气的模样。
那深宫里混出头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能让人感到不舒服,大抵是他们故意的罢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白白胖胖的书童才走出来,笑眯眯同太监道:“童公公,殿下有请。”
现在是白日,书房里却昏暗,点着一盏烛焰明灭的灯。庭院里精心养护的青竹将原本坐北朝南的良好采光挡了个彻底,窗户纸上映着幽幽浓绿,廊下摆着大水缸。分明身在干燥闻名的大西北,童太监却只觉得身边鬼气幽幽,空气里就要滴出水来。
窗前不远处摆了张太师椅,青年男子随意坐在案前,手边香炉燃着白烟,是松香。李容与听见声音,转头,正好对上童太监那双毒蛇眼,露出一个温和平静的笑容。
童太监却是看得胆战心惊。李氏皇族最为人称道的特征便是那双微挑的凤眼,今日所见的顺阳殿下是如此,恭王殿下亦是如此。
“说罢,公公今儿个磨蹭这么些时候。”李容与道,“都遇见谁了?”
“回恭王殿下的话。”他战战兢兢,不敢与这恭王对视,“在那小店里碰见了顺阳殿下,她似乎没带许多人便出行了,看模样对云州城是极为熟捻……”
“哦?”李容与语调微变,“还有呢,说点我不知道的。”
“顺阳殿下的店里还有些剔透的玻璃瓶子,状似琉璃,都随意摆在货架上,只是没来得及细问……”童太监咬牙继续说道,却被李容与抬手不客气地打断:“没来得及细问便去问仔细了来,难道本王会怪罪这一时半刻?”
书童也老气横秋地附和道:“如何做事,不要我家殿下教你。”
童太监垂首受着教训,口中连连附和称罪,却不住腹诽:晾着人半天,又问为何来得太迟的,难道不是恭王殿下您?
“不要吓着童公公了。”李容与却一挥手,和颜悦色道,“醉云楼我已吩咐人订好,都是熟人,办事也方便,童公公今日也不必辛苦奔波了,自有人接手下去,自个儿领完罚休息便是。”
童太监身形微晃,脸色一白,正要挤出眼泪声情并茂为自己辩解上几句,就被一直守在门外的几道影子捂住嘴拖走了:“童公公,得罪。”
李容与打开香炉盖拨弄几下,加了新的香片,眼皮子也懒得抬,含笑不语。
*
隼鸣清越,亲卫本下意识伸手接信,又想起赫连骁前些日子的嘱托,连忙动身进帐中准备报告。
一向耳目过人的赫连骁却已经出了帐门,伸手稳稳托住那只健壮的飞隼,似乎迫不及待地解下信筒,一目十行将来信扫过,眉眼间跃动的兴奋又渐渐熄灭。
是李衡青的消息,却并非李衡青那令人过目难忘的遒劲字迹。
他瞥见外边那个白面儒生的身影,竟然嗤笑一声,转向亲卫道:“去告诉岑先生,公主还要好些时日才归家,让他把心放一放,好好盯住铁矿。”
尽管赫连骁心中诸多猜疑,经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后,他还是确信了自家公主与这同样来自南晟的白面书生并无私情一事。
至于那远处的书生一听李衡青的消息就双颊泛红,巧舌如簧的读书人反而结结巴巴不会说话……
哼,南边来的读书人就是诡计多端。
还好他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