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高的时候多不过一秒,低的时候呜呜呜的跟拉警报器一样,慕行春心里头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哪家女鬼会这么窝囊。
水玉堂轻手轻脚跟上,借着迷蒙树林,巨石旁探出两双鬼鬼祟祟的眼睛。
那是一个弓着背,捂着脸,浑身哭到颤抖的女子,看得出她很伤心了,鼻涕顺着指缝拉丝般往下流,滴答在蓝色弟子服上。
女子侧对着慕行春,纵然挡住了全脸,但这个身材,这个耳熟的声音,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慕空书,她在哭。
也不知天雪宗是个什么规矩,晓光初照,寂寥无人,单调的空寂感围绕着整个宗门,除了山门两小童和两个不速之客之外,就只有慕空书待在外面,抽泣着独自一人。
果然,慕家人都不咋守规矩。
慕行春与水玉堂两眼相望,清澈的瞳仁中都透着茫然无知的愚蠢。
慕空书的手放了下来,露出双核桃大的肿眼,嘴巴跟泡发了一样水嘟嘟的红,她正看着不过一米的木偶人。
木偶人面如枯木,眼睛黑黝黝的一点墨,没有鼻子,往下是一条条长长的缝,连到耳后根,四肢长而细,软绵绵的垂在身体两侧,走起路来跟被风推着走一样,悄无声息,只有一颗头看着稍微实心点。
它停在慕行春面前,脸上的缝隙一张一合,板正地如同棒槌敲木,“灰长老找你。”
“师尊他原谅我了?”
“灰长老找你。”
慕空书难藏喜悦,语调中带着忐忑,可这木偶人不通人性,只会传递消息,除此之外回答不了任何问题,引得慕空书遐想无限。
她停直脊背,拿出帕子擦干脸,揉搓几下跟上木偶人,脚步急切,不难看出她的忐忑不安与期待。
灰长老?
慕行春当即想起,不就是当日在慕府对峙时,唯一不在场的嫌疑人嘛。
就是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背着良心好一顿夸耀慕空书,将她收为徒弟后开小灶的长老。
“跟上。”
慕行春兴奋地对着水玉堂指挥道,两个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被那诡异的木偶人听到。
那木偶人一心一意,只知道完成主人家的一件任务,除此之外与它毫无关系,就算身后是千军万马,也充耳不闻,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打工人。而慕空书更是神游千里,更何况这是天雪宗禁止外出的时间段,她更该担心自己被别人发现。
弯弯绕绕过溪水过云渺,只见前头是一片沼泽地,说沼泽也不太准确,慕行春一脸不理解,恶心地藏在暗处。
那是一片墨绿色带着黑的黏糊池子,搅拌几下感觉都能拉出丝,上面还汩汩冒泡,几片枯叶干柴随意散落,虽并无味道,可光看到这场景,就有种从脑门到胃的恶心感,好像鼻前的空气自动分泌出它本该的恶臭的味道。
长老住这?
慕行春震惊,说这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我都信,外头那弟子住的地方,没个二层楼也就算了,好歹是单人小屋,怎么这个复长老占这么大块地,也不捯饬的……正常点。
她侧头看看水玉堂单纯的模样,无知的眼闪着柔和的光辉,谁能想到青春少年的皮囊底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怜人。
她摇摇头,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木偶人轻飘飘地停在沼泽前,它伸出长臂摘下自己的双腿,双手,嘴里叼着三百六十度一甩,抛在沼泽地上,一跳一跳地蹦到自己的四肢上,然后突然消失在沼泽地中。
慕行春再度震惊,木偶兄,你对自己这么狠心吗?
慕空书见怪不怪地跟上,像只小鸟般飞到软绵的四肢上,陷下去的一瞬又跃到另一只上,而后也跟木偶人一样突然消失在沼泽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