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开始突然骤降,仿佛整个平洲城都快要被无形的冷风给冻结了一般。
街道上却依旧人流不断,吆喝声,孩童嬉闹声,以及时不时会有外来的人来此做杂技的那些哄闹声,都没有因为初冬快要降临而受到丝毫影响。
张才家还是一如故往的简朴,不过屋内多了一个冒着烟气的火炉子,让整个冰冷的屋内有了暖气包裹。
这会张才带着笑,将被炉子烧好的热水倒入茶盏,泡开了茶水。用热水又烫过茶杯,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来。
“掌柜的。老爷子一早就去了老何家给他那刚满月的男娃做一顿家宴呢,所以得等上一会。这白茶刚好,你尝尝。”
萧菱秀点头含笑,谢过后,伸手端起了茶杯,看了眼嫩黄色的茶面,用口轻轻吹开了茶末,轻啜了一小口。
温热的茶水滑进口腔,如同嫩玉米的清甜口感瞬间在味蕾间蔓延开来,连一丝苦涩的味道都没有。没入咽喉之后,是淡而不寡,又清而不冽。
与此前谢玖安给她所喝过的茶很不相同,应该说他所饮的茶都会有苦涩在咽喉中回旋,而不是现在她喝这种清甜甘爽的茶汤。
如果可以想和他分享一下,也希望他可以喝喝这种由始至终的甘甜清茶。
这念头被她忽而捕捉,不由微愣,意识到什么。难道这就是想要和心悦之人分享的心情吗?
好似并不差,萧菱秀不自觉微勾了一下嘴角。待放下了茶杯的时候,就听到了张谋欣喜的呼喊声:“阿爷!你可总算回来了,掌柜的一直在等你咧!”
她听到了声音,抬头看去,见到一道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从屋门外走进来,随后将头顶上的蓑笠拿下放在了一边矮几上。
声音慢条斯理中带着一些粗哼,刮了一眼张谋,他才踱步到了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张谋弓着腰,哈笑着给张才斟了一杯茶,送到了他面前:“嘿嘿,阿爷辛苦了。老何家人多不多?我本来也说要去帮你的,你自己说不用。看累坏了吧?”
张才哼了声,接过茶杯,吹了一下,嗦了口之后,喟叹了一声才开口:“让你这臭小子跟着去,我看才是阻我做工的麻烦!”
这话带着开玩笑的责怪,张谋见怪不怪地挠着后脑勺咧嘴笑着,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张才放下了茶杯,才正眼朝一直不动声色的萧菱秀看了过来。
“谢娘子来访,招待不周了。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萧菱秀见张才问起了,就从袖口拿出了一袋子银子放在了桌案上,轻声道:“此前曾向张老借了银子,我说过会连本带利归还,现在我是来兑现承诺的。张老借了我差不多五十两,连同帮我联系食材供应的商贾,这里有八十多两。”
张谋看了看那桌案满满当当的小袋子,眼睛都亮了,但没动,搓着手,带着难掩的激动笑道:“掌柜的,原来来给阿爷还银子啊,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的。”
话这么说,但他那死鱼眼都没从那袋银子移开过。反倒是张才视线从萧菱秀脸上移开之后就盯着地面看,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一下子就沉默起来,空气都安静了。
张谋能察觉到张才的情绪,顿时收起了对银子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张才:“阿爷。掌柜的来还银子,说明她是个重诺的人。”
萧菱秀也有被这种沉寂的威圧感给紧张了些,张口道:“虽然当初您没有给定还银子的日子,但此事我一定记挂在心,不敢忘却。还请张老收下吧。”
说完她都不敢再看张才一眼,不是怕拒绝,也不是怕讥讽,只是对张才有种莫名的敬畏。
又沉默了好一会,张才那张严肃的面容顿时舒展开来,好似开玩笑般揶揄起来:“娘子胆敢在平洲城,以一己之力开了锦月楼,竟然不敢与我这快半入土的老头对视了?”
这过于压抑的气氛渐渐得到了缓解。萧菱秀也看出了张才方才那充满压迫感的气势是装模作样的。她心中的紧张倒是消去,换作无奈浅笑:“张老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