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她沉浸在被骂“野种”的痛苦中,实在没有等待长大的耐心,“能不能让父亲现在就来,谁敢欺负我,就把谁抓起来!”
母亲无奈轻笑。
“乔儿,你可知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小女孩哭着摇头。
母亲解开丱发上的红头绳,梳理着那细细软软的黄发,缓慢而温柔。
“乔木生而坚韧,在水土丰沃的黑土地上长得,在贫瘠的戈壁滩也长得,不依附任何人,靠自己一点一点长成参天大树。”
母亲语气温柔,却坚定:“没有父亲庇护,那你就靠自己,活成想要的样子。”
小女孩懵懂点头,抽噎着道:“女儿记下了……可是,我还是想哭……”
母亲失笑,搂紧她,“想哭就哭吧!”
初夏时节,忍冬花开得正好,香气溢满了整个院子。
母亲将新采下晒干的金银花,仔细地缝进了新枕子里。豆绿色软缎上绣着缠枝忍冬纹,嫩绿的叶儿衬着或金或白的花儿,还有几颗未开的苞,清雅极了。
“这是给你的十二岁生辰礼。药枕芳香辟秽,希望我的囡囡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女孩儿穿着崭新的缠枝忍冬纹比甲,月白撒花洋绉裙,稚嫩的脸庞白里透着粉,俏生生站在那里,就似初春枝头沾着露珠的花骨朵儿。
她将脸儿埋进药枕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可真好闻!又香又软!”
母亲笑嗔她一眼,“果真是长大了,以往还总嫌弃年年的生辰礼都是一样的。”
女孩儿从药枕中扬起脸,“哪里嫌弃了,女儿喜欢着呢!”她语气一顿,笑眯眯道:“当然,母亲以后若能多些新意,那就更好了。”
母亲抚着女儿的脸庞,“那些新意,哪有囡囡平安来得重要。”
见女儿心不在焉,她无奈一笑,“今晚生辰宴,你想吃什么?”
女孩儿顿时雀跃起来,“我和素心去山上挖些野菜,母亲包野菜包子可好?噢,再包些羊肉馅儿的!还有我酿的果酒,各样开一坛,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母亲无奈笑:“你是千金小姐,怎就爱些野菜粗食?以后去了京城,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有那些果酒,每晚不落地喝,都快被你喝光了吧?”
女孩儿心虚地笑,“母亲发现了啊!”
母亲嗔道:“每晚睡觉时小脸都红扑扑的,散着酒气,我如何不知?你已是十二岁的大姑娘,要注意仪态,莫要贪酒,也莫再去山上疯……”
“知道了!”
女孩儿将药枕塞回母亲怀里,提着裙子跑出房门,欢快的笑声消散在香甜的夏风中。
夜幕降临,母亲备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精致菜肴,热气腾腾的包子也出锅了,她尚未来得及吃,画卷转瞬间变了模样,成了血腥的黑色炼狱。
一群匪贼闯进了庄子,庄子上的下人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母亲拼死相护,最终惨烈地死在她面前。
临死前,母亲死死盯着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了,你是乔木……”
在匪贼的淫*笑和撕扯中,她哭着嘶喊:“女儿记下了,我是乔木……母亲!母亲……”
“姑娘,姑娘!”
素心跪在榻前,双手捧在姑娘嘴边,接住大口大口涌出来的鲜血。
呼喊声惊动了温大娘和小荷,她们冲进房中,看到房中景象,顿时脸色煞白。
时乔半躺在矮塌上,双目紧闭,口中血如泉涌,衣襟前一片血红,窗扇上喷满了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