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劳改农场。
毒辣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悬在灰濛濛的天际,肆无忌惮地炙烤著一望无际的盐硷地。
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只有呛人的沙尘和令人作呕的汗臭味,钻进鼻腔,黏在喉咙,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李大红正佝僂著腰,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手里那把卷了刃的锄头,每一下砸在坚硬如铁的土地上,都震得她虎口发麻。
豆大的汗珠顺著她那张早已被晒得又黑又糙的脸颊滚落,砸进乾裂的土地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娘的!这是人待的地方吗?!渴死老娘了!”
她一边费力地刨著地,一边在心里恶毒地咒骂著,嗓子眼乾得快要冒烟。
自从被送到这个鬼地方,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天黑透了才能收工,吃的是掺著沙子的糙米饭,喝的是带著咸味的浑水,睡的是几十个人挤在一起、臭气熏天的大通铺。
她的手如今布满了厚厚的、磨出了血泡的老茧,指甲缝里塞满了抠不乾净的黑泥。
“都怪那个扫把星叶念安!”
李大红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满是怨毒。
“要不是她八字太硬,克了我们张家,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儿子卫国那么有出息的军官,怎么会被逼得退伍,还断了胳膊?”
她坚信,一定是叶念安那个贱人,夺走了他们张家的气运!
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著,等自己出去了,一定要把叶念安那个小贱人抓起来,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让她知道得罪自己是什么下场!
“卫民,卫国,你们可得给妈爭气啊!晴晴那丫头虽然疯了,但你们可是男人!一定要想办法,把妈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李大红心里盘算著,等她出去了,张卫国那点抚恤金,张卫民那点工资,都得归她管!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中,一道带著几分严肃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李大红!放下你手里的东西!过来一下!”
李大红浑身一激灵,抬起头望去。
只见一名负责看守她们的干部同志,正站在田埂上,面无表情地看著她。
李大红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是她偷藏乾粮被发现了?还是她昨晚骂人被举报了?
李大红不敢耽搁,连忙扔下锄头,小跑著顛了过去。
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她两腿发软,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跑到干部同志面前,她立刻挤出一个討好的笑容,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同志,您……您找我?是不是……是不是家里有啥好消息了?”
那位干部同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著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像同情,又像鄙夷,看得李大红心里直发毛。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电报纸。
看到那张纸的瞬间,李大红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她一把抢过电报,可她不识字,只能眼巴巴地、像一条乞食的狗一样看著干部同志,声音都变了调。
“同志,这……这是不是我儿子他们来信了?是不是他们要来接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儿子有孝心!”
干部同志看著她那副样子,轻轻地嘆了口气,最终还是不忍地別开了眼。
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公事公办的语调,清晰地宣读了那份足以將她打入无间地狱的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