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黎阳倏然清醒,方才的气性霎时泄得干干净净。她下意识地抿紧嘴唇,一双眸子悄没生息地往地上瞟,恨不能立刻寻了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方才的声音算不得小,院中下人们纷纷停了手中活计,各自缩到最近的角落避事。
气氛凝结,黎阳一跺脚,挤开对方,径直朝主屋跑去。
事与愿违,身后男人的脚步传来,仿佛催命的鬼。
二人身后,墨莲自梁柱旁拐出,回过头,屏息轻步下楼。
黎阳一溜跑回屋中,径直右拐到屏风后头,坐在床沿不住呼气。
乖乖,自己方才真是疯了!
不过,吼他一嗓子,发泄了憋了一下午的气,还真是挺舒爽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自主翘起嘴角。
其实,黎阳酒量向来不错,周承礼和方媛那俩人加一块儿都喝不过她。方才对着陈均柏发脾气,多少带着点借酒撒泼。
只不过,她现下有些后悔。
舒爽是舒爽了,可陈均柏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东家’,等契约到期,自己是要跟他结算‘工钱’的。
她侧耳听着男人进门的声音,心下一鼓劲儿,“陈均柏,对不起。”
说罢,等了一瞬,未听到对方回应,硬着头皮说,“我今日也没有回来太晚吧?平日里这个时候,你都还未回来呢。再说,咱俩的契约也没有说我不能出宅子去同人饮酒呀。”
一口气说完,她侧过头去听屋内反应。
半晌,只听得茶盘响动,随即男人叹道,“早些睡吧。”
听起来,似乎还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黎阳也不管了,慢慢拆了发髻,挪着身子钻进被窝里,满足地轻叹出声。
这一日里,又是婆母捉赃,又是默写账目,还出去谈了个合伙,可真是累坏了。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完了!请安要迟了!
黎阳急急套了衣服,一笼碎发,踢着鞋就往陈张氏院子里跑。反正到了宝墨堂一般都是要等上许久的,她先过去了再整理头发也不迟。边跑着,还一腿跳了两步,弯身去勾鞋子后帮。
黎阳跑到宝墨堂的堂屋门口时,辰卯相交。往日里总还要让她等上三刻再出来通传婆母意见的孙嬷嬷,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在门口候着,见着她一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模样,目瞪口呆。
黎阳径直入得堂屋,一福身子,“婆母。”
闻言,陈张氏抬眸,眸中神色震动,“黎氏!”
片刻后,她缓了一口气,“黎氏,你既嫁入陈家……”
‘又来了,你既嫁入陈家,自当恪守本分’,黎阳心中腹诽,每次一上来就是这一句,都能背下来了。
“……自当恪守本分。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黎阳听着训,只管埋头装鹌鹑。反正,素日里陈张氏训责她的话也听得多了,只要自己不回嘴,她说两句没趣儿了也就放自己走了。
见她垂手而立,陈张氏似是极不耐烦,扔出一叠纸,才接着道:“你别以为糊弄得了柏儿,便可在陈家高枕无忧,若是被我抓到偷鸡摸狗之事,照样将你赶出陈宅!这破账本你自己收回去,我可没工夫瞧这些。”
破账本?
黎阳心中好奇,将地上纸张捡起。
这不是她昨日写的馄饨账么?
“婆母,这怎么在您这儿?”黎阳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陈张氏脸色阴沉,“装什么!若不是你缠着柏儿,他怎会一大早送来账目!”越说越气,她一巴掌拍于案上,孙嬷嬷连忙上前,陈张氏扶着孙嬷嬷的手负气而去。
这是,陈均柏送来的?
他这是,信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