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真好,比心情时晴时雨的大皇姐可好多了!
她微诧道:“苏大人身为朝臣,怎可以来后宫?”
“我是女子,有何不能来的。”苏拾桃看着眼前看起来心情就不太好的小姑娘,不由得温声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怎的那么晚了还在外头闲逛?”
沈秋茗努努嘴:“我,我就是出来逛一下啦,莫不是苏大人不乐意我出来逛?那敢问苏大人,如此晚了还在外头逛,这是什么道理?”
苏拾桃也没有生气,只是笑道:“苏贵人临产,我身为她的姐姐,自然是要进宫来关心一下她。”
苏拾桃早便料到,沈秋茗多半是和沈落薇起了冲突,于是也就不妨告诉沈秋茗自己进宫的真正原因,还故意将“姐姐”“关心”两个词咬得重一些。
果然,沈秋茗一下子就破防了。
为什么别人的姐姐那么好,她的大皇姐……不说也罢。
看着苏拾桃温和的笑意,沈秋茗终于忍不住了,将一切都说给苏拾桃听——当然,带了很浓厚的主观色彩。
苏拾桃慢慢听完,笑意依旧内敛温柔:“天下哪有不疼爱妹妹的姐姐啊,三公主莫要多想。”
这话只是空泛的安慰——显然,苏拾桃并没有用心去安慰沈秋茗。
此话一出,当然更加激起了沈秋茗的情绪。
沈秋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样子:“苏大人,我是真的对大皇姐没有什么恶意……是她突然性情大变,不爱理人的,我不过同她玩笑了几句,她便同我来真的……我也知道……我与大皇姐并非同一位母妃所出,她这般对我也是寻常事……”
苏拾桃虽说听到这里也面色温和,表面一副活佛在世的模样,但实际上她内心根本不同情。
任何人在与别人发生矛盾以后,同旁人倾诉,都会无限缩小自己的错误,无限放大别人的错误,后来再象征性地替对方打个圆场。
“不过同她玩笑了几句”,究竟玩笑了什么,苏拾桃也不想知道。
说点难听的,苏拾桃真的觉得,祸从口出,因为一句话引出了多少麻烦,当事人都活该受着,尤其是在这京城,在这宫里。
沈秋茗这还算好的了,只是和心那么软的长公主生了嫌隙,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个公主,对方还算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若她是个小宫女,出言顶撞了主子,她根本就没命再跑出来。
苏拾桃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各种七七八八的想法——其实她知道,自己真的很难与人共情,看透了很多世事,却……不知为何,却很喜欢自我感动。比如说现在,她愿意站在这里表面安慰沈秋茗,也没有别的原因,她在自我感动,让自己也相信,自己是活佛在世。
不仅如此,她还内心阴暗,通俗点来说,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她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人生在世,就是要没脸没皮。
她之前听说过玉兰菀和玉氏的事情,她也觉得玉兰菀的想法是对的,人不可能靠清誉,靠好名声,靠所谓的“无愧于心”活一辈子。
你愧不愧对自己的心,又有谁知道呢?你若是想得到所有,就要在背后把事做绝,还能让大家相信你无愧于心;而不是自己傻傻的,真的觉得自己对人对事无愧于心,大家就会被你感动,你就能得到一切。
她的思绪逐渐悠远……是世间芸芸众生不值得。
他们的言论风向,真的太好带了。
说起来,苏拾桃觉得自己也挺傻的——就因为沈秋茗跟她倾诉了点什么,她就想那么多,这又是何必。
她垂下眸,话语还是那样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轻柔:“臣并不知三公主与长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臣的身份,想来知道这些,亦不合规矩。只是……三公主,臣觉得,没有姐姐会不疼爱妹妹的,真的没有。而且……其实臣与苏贵人也并非是同一个娘生的,可我们之间,就从来没有什么嫌隙呀。三公主还是同长公主好好说说吧。”
话尾,她笑颜故意明艳了起来——她知道,这样只会让沈秋茗心中的落差更大。
她不是真正的知心温柔姐姐,她不会再多安慰沈秋茗了,那样也不合规矩。
……
苏拾桃往前走了一段路……她承认,她方才言语中并没有说绝,并未下死口。
她曾看过沈落薇写过的话本子——在市集上看到的。
其实自己……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呀。
天知道,她表面上随手买下,装作无甚在意,其实,在某一个梦回的夜晚,她曾从箱子里找出这本话本子,一页页翻看无数遍。
她并没有过多的感动,却……不得不承认,那一晚,她的内心出奇地平静,没有满脑子恨海情天,不是策划这,就是策划那的。